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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侵人影瘦。

南牖开着, 八窗通明,琬宁那屋子里仍无多少玩器,有的是笔砚楚楚, 字画叠床。可此刻, 他的小娘子却也仍只是少女爱慕美丽的大好年华,成去非立在不远处, 无声看着窗前的一幕, 并不急于上前打断。

琬宁微颦着眉,双目却是闭合的,睫羽轻颤, 蝴蝶的须一样,那声音也是格外地娇糯清甜:“四儿姊姊,好了没有呀?”四儿正对着手中花钿直呵气, 忙安抚道:“好了, 好了, 再等片刻,这就好!”说着手中猛一温热,呵胶化开,四儿便给粘贴到琬宁双眉额间, 随之退后两步,上下打量清楚,又把铜镜递给琬宁, 笑道:“姑娘自己看看。”

铜镜中的少女对着琬宁嫣然一笑, 连带着那花钿的光泽亦跟着闪烁不止, 那是飞鸟的形状,盈盈停在她额间,仿佛下一刻,便可振翅而去,无端让人想起《逍遥游》来,倘真是大鹏可就糟了,琬宁失笑。

“姑娘,再换一种看看?”四儿正要用热水替她卸下,却听琬宁似是娇斥:“四儿姊姊,你给我换五六样了,我的脸都被你弄花了……”原是计较这个,四儿笑得直不起腰,浑身发软:“哪里有弄花?不过红了几分,不多试几样,如何能知哪个最好看?”琬宁微微撇了撇嘴,仍是翘起的小菱角模样,“方才烟雨姐姐,把我头发都扯断了,你又来折腾我的脸面,可怜我的脚都坐麻了。”

“那烟雨姐姐爱给姑娘弄头发,我给姑娘弄脸面,正好弄出个绝世美人来!”四儿还是笑,听她罕有地撒娇,真是惹人怜爱。半日前,烟雨自顾府得闲来看琬宁,送了一种带香的墨,两人叙了许久的私密话,临走了,烟雨想起来要给琬宁梳发,不料半途木篦竟断作两半,夹扯了琬宁几根青丝,此时还捏在琬宁手间,四儿还想打趣她几句,蓦然瞧见窗外成去非就站在那,也不知来了多久了,手底忍不住轻轻推了琬宁一把,低声道:“大公子来了。”

琬宁微微一愣,本欲起身,脚却用不上力,脸倏地便红透,心底算着他已逾半月不来此间,不知这一回是怎么想起来的,这样思想间,眼眶不觉酸涩,而成去非业已走到她跟前,先吩咐四儿:

“园子里摆张小几,再弄具小火炉来,上头煮些清水,”说着把螃蟹递给了四儿,“绳子不要解,洗干净了。”

琬宁早听得好奇,抬了个眼角,觑上几眼,成去非按着她肩道:“做不得无肠公子,便吃了它,小娘子说可好?”琬宁更是奇怪他这人,无论同她多久未见,总是一见面就好似从未分开似的,起头便是极为相熟的语气。

四儿见两人如此,正要抬脚离开,成去非又喊住她,似在思忖,少顷才道:“我写个单子你让杳娘去准备。”他顺势俯首捏了捏琬宁的脸颊,不禁仔细望了望她:美人眉目如画,这花钿正是点睛之笔,绿云低映花如刻。琬宁见他目光十分异样,道不出的热辣,便扭头想避开,成去非笑着松手:“纵的你见了夫君就这么坐着不动,起开研墨去。”

“我脚麻……”琬宁小声嘀咕一句,成去非无奈,刮她鼻翼两下,自己挽了衣袖正要动手,琬宁已凑到跟前,无声研起墨来。成去非见她带着惯有的不胜之态,余光瞥了一眼,那四儿早跑外头相候去了,便贴上琬宁后背,两手在那纤腰处顺着,低声问:“不是让你好好吃饭么?也没见长几两肉。”琬宁因他离得太近,那双手且又在腰间四处游弋,臊得没办法再动,努力按下心跳僵僵道:“大公子,容我研好墨。”

“嗯”他口中虽应着,少女清淡的体香却萦绕上来,他一时有些不舍,还是放开了纠缠,等笔墨俱备,成去非抽出一张便笺,在上头写了两行字,琬宁忍不住看了,尽是吃食,不解道:

“大公子要做什么?”

成去非头也不抬,写好方道:“饿了想吃饭,这都看不懂?你也是读书读痴傻了,”抬目见她羞红了脸,更得几分意趣,便存心附在她耳畔道:“古人说饱暖思淫欲,不吃饭哪来力气?”琬宁一双妙目睁大了回望他,对上他正深看自己的目光,旋即垂下脸:“大公子不害臊……”

虽是低语,已被成去非听去,遂扳正她肩胛,含笑问道:“我倒要请教,我同我的娘子说些闺房私话,用得着害臊?”琬宁不知怎的想到了那螃蟹,忍俊不禁回了句:“大公子怕是属螃蟹的,横竖都是理。”

成去非一愣,立刻伸手向她探去要罚她,琬宁扭着往后避,这一阵还没乱起,后头的墨却被打翻在地,两人皆是一怔,成去非反应灵敏远甚过她,一把捞少女入怀,一只手早灵蛇一样滑进了她小衣,将将攀上那一团挺翘,琬宁羞得直推他:“四儿姊姊还在外头等着呢……”他本也不过是要吓她,此刻一丢手,拿起单子往外走去,四儿正一脸疑惑辨着屋内声响,见他出来,毕恭毕敬接了过来,成去非且又嘱咐:

“喊两个丫头过来清扫下屋里。”

说罢转身进来,引琬宁到内室榻上,两人坐了下来。琬宁留意到他官服未换,知道他是回府便朝自己这来了,一时稀奇又惆怅,遂道:“大公子不换衣裳么?”

“你不提,我倒忘了,你这里不是有我的衣裳?拿一套来替我换上。”成去非就势卧下,琬宁只得去给他寻出几件来,挑了青色那套,为他换上,成去非只见一双素白小手皎月似的在眼底晃,而双唇却红艳湿润,绯梦一般,就在绮思将起未起,他忽发觉空气中那点味道不对,问道:

“这是家里的墨?”

琬宁半跪着给他扎束腰带,答道:“今日烟雨姐姐来看我了,顺便送我一盒墨,她说是跟顾公子讨的,里面加了荷叶芸草,所以才得这股清香,大公子可是察觉到了?”

这种巧思,正是阿灰的风雅,而这种巧合,也正是阿灰的风格。成去非一笑,抬起琬宁下颚,居高临下望着她,半日听外头似是有了动静,方玩味笑道:“日后多这般打扮,我爱看。”

琬宁心中却忽掠过一阵嫌闷,她不喜他这样评估的眼神,别过脸去,一言不发仍坐在榻上。他的目光缺乏善意,她并不像他所说那样读书读痴傻了,想了想,轻声道:

“我不是为了大公子才这样装扮,即便无人相看,我装扮得好看些,自己也舒心。”

她偶尔的锐利,就在于此,成去非笑道:“我哪里得罪你了?不过是想着多日不来看你,怕你寂寞。”

相思同寂寞,本就无可区分,人是因寂寞而相思,还是因相思而寂寞,也并不重要,琬宁习惯他这样的性情,听他又道:

“你如此装扮,确是妍丽,我是男人,爱看你这样的小娘子,不是人之常情?多打量你几眼,你也不乐意,难道要我说你丑不能看,才觉得受尊重?这样的话要得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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