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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铃在风中作响, 琬宁迷糊之间翻了个身,成府本是没这种东西的,那便是自己的错觉了。她今日吃了太多的蜜饯, 明明已是不能下咽, 但那是他难得的心意,东西就在跟前, 不是虚无凭依。虽然并非贵重, 远比不上作章的美玉,但恰恰因是寻常百姓都能吃到嘴,带着烟火气, 就像幼时烟雨牵着她的手,在上巳节上元节中秋节一连串的节日里,她都曾品尝过, 带着回忆的甜与苦, 和着眼前难辨是幻影还是真情的一点忖度, 她亦能努力只浸润在这蜜糖之中,认定他也有烟火气的一种,她希望他的烟火气是她,再妄想一些, 只有她。

这种臆念最终被腹底的涨坠生生折断,疼痛让她彻底清醒,她扶着床沿, 只觉肚里那团东西绞杀了五脏六腑, 不多时, 便冒了一头汗出来,琬宁本十分煎熬,可心底却忍不住笑自己,倘是传出去,这该是何等可笑的荒唐事,说的便是一个女子为了吃光心上人所送蜜果,不负对方心意,而为之丧命?

这条命,就如此不被自己珍惜么?

琬宁撑着起身,半靠引枕,闭目神游良久,待好受些,身子轻几分,困意倒全没了,只好离床点了灯,又取来本乐府,随手一翻,正有几句入眼:

侧侧力力,念君无极。枕郎左臂,随郎转侧。

身畔空无一人,胭脂一般的颜色照例从脸颊泛起,蔓到脖颈去,蔓到胸脯前,最终蔓到心尖那一处,琬宁想起当夜那股炽热,不清不楚进来的刹那,她绷到极处,不由仰面望他,仿佛屈子的天问,不不,屈子才不会做这样的事罢?她忽想不起他到底是用左臂搂紧了自己,还是右臂,或者两臂皆有?

琬宁捂住脸,仍躲进锦被中,恨自己竟想起这些,事情已过去有些时日,直到此刻前人旧句把她一直隐藏极深的心事勾出来,大概就像四儿点香的模样,那一缕缕的淡薄香烟如何袅袅自金猊中丝丝吐出,很快,屋子里便会弥漫着让人愉快的气息,暗香浮动,若能再配点透过窗格洒进来的月光,大概可称绝色。

那么,当夜,她可曾有过这点愉悦?她不知自己,却勇敢猜测,张弓待发的那一刻,他应是有那么些欢欣的。

那么,此时,她又缘何要想起这些来?大约是失去的东西,忽刹那清晰起来,琬宁莫名想哭,眼角就真的滑落出一滴泪来,悉数被枕吸去,很快,她真的就嘤嘤小声啜泣起来。仿佛在混沌许久之后,突然明白这同她所受幽深教化是不可和解的,然而似乎又自有其发生的必要之处,她该欣然受之,并为之喜悦,应是这般情境才对。

成去非进来的时刻,她自然无从觉察。他本自浴房归来就准备歇下,忽想起佩囊落在那里忘带回来,再度途经木叶阁时,不觉间走入几步探望,算着这个时辰,她该早早睡了,却见灯火还是亮着的,等进了内室,先瞧见地上躺着本乐府,再看整床被子覆着人,不见首尾,这里头明明充斥着洋洋暖意,至于么?

遂无声捡起书,重新给摆回书架,随之侧眸看了看床上人,不禁怀疑起她家教来,这是诗礼人家的姑娘该有的睡姿?不嫌闷得慌?成去非驻足原地思忖片刻,两人一共也没宿在一起几回,想不出这几回中她是否亦有此习惯,许是自己没留心的缘故。

成去非只得俯身替她掀开一角,琬宁终体察到身子上的抽离,低呼一声明显是受到了惊吓,成去非笑道:

“你没睡?为何把自己裹这般紧,也不怕……”说着见她遮了脸,似是不想让自己瞧,以为她仅因怕羞,伸手轻轻拨去,不想她竟拿着劲,手指缝隙处漏出几道泪痕来,成去非不再勉强她,只问:

“白日不还好好的么?”

他的乍然出现,自能叫她孤悬半空的心落到实处,可他的问题,却让人难以启齿,琬宁一时寻不到好的口实,吞吐道:

“我许是吃撑着了,不舒服。”

说着努力提起一个笑颜,自己方松开了手,朦胧一双泪眼对上成去非的面庞,一时竟瞧不太清楚。

成去非仔细打量着她神情,看出那些许哀伤来,并不点破她,只脱了鞋子,又褪去外衫,里头并无中衣,此乃时人习惯,可他是常穿中衣的,琬宁见他这回竟光着身子躺了进来,羞得直往边上躲。

一双纤细手腕不由攥紧了被角,她本是想推开他的,怔忪间意识到似是不该,成去非已伸出一只手来,穿过小衣,停在她平坦的小腹处,轻轻揉了起来,另一只手则撑起他半个身子,就在她满头乌发上端。

几下琬宁便觉似酸似麻,双手不由抵在他胸膛,不等她开口,成去非的声音已经落下来:

“书上没教你要学会克己?再好吃的东西,把人撑死了,也算不得好东西。”

说完下意识去寻白日放这里的蜜果,问道:“那些蜜饯果脯,你不是都吃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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