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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些亏空,就得贾政这一房往出拿了。

贾政怎么也没想到,之前揭了大家的短,这会子反被人家给揭了短。这事若是处理不好,后续的麻烦一点也不会少。

他闭了闭眼睛,叫身后坐着的宝玉:“你回去,跟太太说,叫现拿十万两银子来。”

宝玉起身,应了一声是,然后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可这府里哪里还有十万两?

王夫人没想到事情成了这个样子,问宝玉一句,宝玉答一句,不问便不答,不见一点灵气。这么大的事,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有心想叫王熙凤,偏王熙凤又‘病’了。再说了,就是商量,她也未必可以跟自己商量。想到这里,王夫人冷哼一声,这个凤丫头啊,病的可真是时候。

其实王熙凤这病也不完全是假的,她是真真被气的。多好强的一个人,竟是叫人家在眼皮子底下玩了这么一出戏,自家跟傻子似的蒙在鼓里。

她靠在榻上,身上搭着皮褥子,跟平儿说话:“如今细想,这四姑娘未必就是心里不明白的,她那话说的无礼,可却也真真的说到了点上了。她那不光是要点醒三丫头,也是为了点醒我的。可不正是嘴上说的再亲,可真到事上,终归是差着一层呢。”

平儿找了一包不知道是什么药的药给小丫头,叫在院子里熬药,就怕人不知道她主子病了一般。回过头来就说:“您还是赶紧想想法子要紧。二爷真要是那么拦着,老太太一个老死要活,可叫二爷怎么办?”

王熙凤眼里闪过一丝什么,然后嘴角慢慢的翘起:“你也别打发丫头去,只自己去,当着人的面就说你们二爷,就说一家子骨肉,分的什么你的我的,别叫人闹了笑话。得叫人知道,我是个糊涂的,到了如今了心里还是向着老爷太太的。等逮着空了,你就跟你二爷说,要是老太太逼的狠了,只管放人便是了,别狠拦着。”

“这却是为何?”平儿露出几分不解来。

王熙凤只打发她:“你去这么说,你二爷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平儿从里面出来,转脸就有点明白了:那库里还有什么?东西不是早就被换了吗?正该撒手不管才是,今儿过了,这将来库里的东西到底去哪了,越发的说不清楚了。

想明白了了这一点,她的脚步就快了许多。

到那边一番唱念做打,又悄声跟贾琏传了话。贾琏心领神会,果不其然,老太太就打发人叫贾琏了。

贾琏这急匆匆的一离开,王夫人就叫周瑞家的去库里,银子先使唤了,东西也先拿出来,典当一二出去,好把这一茬糊弄过去。到了如今了,就且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了。

贾母和王夫人拘着贾琏,这个那个的又是哭又是说的。

贾母说一心的看重你们,把家事交给你们夫妻打理,如今养下你老子这个忤逆不孝的,你也跟着你老子学。

王夫人说你既是我的侄儿,也是我的侄女女婿,你打小,我就怜你自小没了亲生母亲,带到身边,待你跟待珠儿和宝玉的心是一样的。

各自诉说自己的委屈和功劳。

那边周瑞家的也就搬出了一万多两的银子,剩下的东西她瞧了,竟是不见真东西。

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里面的东西竟然都是自家那挨千刀的女婿弄出来的假东西。

知道太太那边等着呢,她赶紧过去,附在王夫人耳边这么一说。王夫人面色一下子就变了,再不复刚才那样的慈悲,盯着贾琏连连冷笑,然后对着贾母却又哭了出来:“老太太,这可如何是好?只一心的把家事托付给琏儿两口子,却不想两口子做出这般的事来。库房里的东西竟是都被换了。”

贾母蹭一下站起来,看着王夫人:“你说什么?”

王夫人擦着眼泪:“再不敢欺瞒老太太……”她转脸看向周瑞家的:“你说……你来说……库房里都是个什么光景……”

周瑞家的看了贾琏两眼,才道:“只搜罗出一万多两银子来,剩下的玉器古玩,都是假的。”

贾母看向贾琏:“你……你来说……”

“孙儿冤枉。”贾琏忙道:“我跟凤丫头管家,但这大库的钥匙却是太太拿着的。平日里家常用的东西的钥匙,之前才是孙儿媳妇拿着的。别的罪名,老太太说了,孙儿也就认了。只这一桩,却是万万不能认的。”

贾母喘着粗气:“走!去看看!叫凤丫头也过来,别管病不病的,就是病了,也给我抬来。”

一看库里的东西,贾母只差一口气没倒腾上来:“反了反了!家里竟是出了家贼了!”扭脸就问被抬进来的王熙凤:“凤丫头,你且看看,你管的好家。”

王熙凤煞白着一张脸,眼泪扑簌簌的就往下掉:“老太太这是生生要冤枉死人了。您想想,若是我跟琏二闹的鬼,这会子岂有不慌之理?大老爷发下话来,谁也不许开了库房,要是真有猫腻,更该死守着才是。为何巴巴的给了周瑞家的机会,叫她开了库房。”说着,就扭脸问周瑞家的,“你跟着太太,本也是见过世面的。你一眼能看出这东西是假的,这不奇怪。可你怎知,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假的?库房里这么些个东西,收拾起来,十来个人半个月都未必收拾的利索,你倒是一言就看出问题来了。我问你,你是怎么断定的?”

“我?”周瑞家的竟是不能言,不光不能说,更是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不为别的,就只为瓜田李下的,里面的东西确是是出自自家女婿之手。

拿着大库钥匙的是太太,后来管家的是大奶奶,三姑娘,还有宝姑娘。那宝姑娘不管事,但饶是管事,那也是二太太的亲外甥。这里里外外的,都是二房的人。换的东西,又是自己这个陪房的女婿手里出的。试问,还有比这更便利的条件没?

王熙凤对这心知肚明的,便冷笑一声,也不说旁的,转身就走:“这般的罪过,我可领受不起。正好,今儿族里的人都在,干脆叫大家来评评理,是非曲直,叫大家来断一断!”

王夫人一看不好,赶紧叫人:“都是死人啊!不知道把你们奶奶给拦住!”

王熙凤拔下头上的簪子:“与其这么一身污糟的活着,倒不如清白的死了干净。今儿,平白一盆子污水给泼了过来,若是不能挣了清白,干脆血溅三尺,死在这里算了……”竟是一副谁敢上前,就用簪子自裁的架势。

加上她素日里的积威尚在,当真是没敢拦着。

又有贾琏给小厮使了眼色,那边早有人跑出去给王熙凤准备车马了。等人上了马车,谁再如何拦着,那也是拦不住的。

贾母直挺挺的就往后倒,这次真不是装的,而是真觉得天旋地转。

贾琏一边呼喊着叫人请太医,一边嚷着:“我这就把凤丫头给叫回来了。”

这一去,能叫回来吗?

祠堂这边怎么也没想到,这拔出萝卜带出泥。本来以为是族里出了这样的事,就已经够叫人笑话三年的,却没想到,西府里还真出了内贼了。

王熙凤才不管这里有多少男人,反正是祠堂,她是贾家正儿八经的媳妇,进来就一径的哭说自己的冤枉。

大家这才知道,竟然有人将西边府里给搬空了。

贾赦眼皮子跳了跳,眯着眼睛看向儿媳妇,紧跟着还有跑进来的儿子。然后他心里没来由的庆幸了起来:这两口子真真是一对黑心烂肺的,把府里搬空了,竟然还叫起了委屈。

不过这种落井下石的做法,他很惊喜就是了。

对嘛!搬到自己家那才是自家的。放在库里,钥匙还不给你,拿谁当丫头使唤呢。

他这会子对着贾敬就哭嚎了起来:“……真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然后扭脸骂贾琏两口子:“家交给你们,如今成了这样,不能一句不清楚不知道就完了……”

王熙凤哭的可怜,打着嗝:“若是当日我们管家的时候出的事,那在我交出对牌不管家的时候,那库房里的东西就该是交割清楚的。若是不对,太太当时便会质问。当时没问,如今中间过了许多手了,又来问。这又是什么道理?这样的案子,便是上了公堂,也得容许人申辩申辩。捉贼拿赃,我不曾拿着人家的脏,我也不好说这事究竟跟那些人脱不开关系。但这里面的蹊跷之处,还请族里的长辈们仔细寻思寻思……”

贾琏接着便道:“父亲承袭了爵位,按道理,府里的八成家财都是父亲的。我如今是父亲的嫡长子,这也就是我的东西。我横没有自己偷了自己的道理。再者,那么多的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换完的,若是只丢上一箱子两箱子的东西,那许是太太没看顾好,被我们钻了空子私下里密下了也未可知。可一库的东西,我们两口子饶是长了十双手,也不能瞒着满府的人,把东西都给换了……”

是这个话!

谁也不是睁眼瞎!

那这件事的答案好像已经是呼之欲出了:这娘娘的父母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这边要分家,把这么些个惹事的族亲都撇开。而那边在府里,却已经偷偷的搬空了府里的家财。

贾赦就颤抖着手,指着贾政问:“你这不光是要分宗,你这还是要分家啊!”说着,又嚎哭起来:“你要分家便分家,可你好歹给你侄儿一条活路啊!如今……如今……如今我也就剩下那宅子了……”

所以,哪怕是荣国府里卖了祭田,族亲们也别朝我要银子。我真没有了!除了那宅子,其他的东西都叫弟弟弟媳妇给搬空了。

谁是谁非没人乐意管的,但这拿不到这银子,便是大事。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竟是嚷嚷着那句话:“捉贼拿赃!”

一定要找到被偷换出来的东西的下落。

怎么着呢?

查抄!

派人到府里查一查,看看谁私下里藏了库里的东西。

王熙凤暗喜:她屋里别说银子,便是摆件,那也是外面另外买来的。便是陪嫁里的东西,她也都封存了,将来给大姐儿做嫁妆的。

但她敢肯定,老太太和太太那边,肯定不会多干净。这两人向来就是库里有什么,便拿什么用,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搁在库里,放着也是白放着的。

邢夫人那边是一根毛也别想沾的,这会子,自是安枕无忧。

贾赦那边即便有东西,那也是过了明路来的。无所谓!

因此,一说查抄,贾赦连同贾琏和王熙凤,谁都没说话。

贾政却不能说反对,这一反对,不等于是不打自招了吗?

贾瑕坐在四爷的边上,看了这么一场大戏,只觉得讽刺的不行,低声跟四爷道:“别人还没抄家呢,他们自己倒是抄了起来。”

不光是抄家,这完全是相互攻讦,为了那点钱财跟利益,没有一丝一毫的底线。

这次一个分宗闹的,竟是猝不及防的把那层遮羞布给掀开了,可这露出来的真相,丑的让人不敢直视。

四爷正要说话,那边贾政已经说了:“……珩哥儿去,珩哥儿公道,我自是放心的。”

竟是要叫四爷去查抄。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四爷疯了才会去。

他就道:“我去不合适。之前说到分宗了,如今看样子,这分宗也势在必行了。如果按照这么算,到了我这一支,就出了五服了。”

言下之意,我是外人。我一个外人,去掺和你们的家务事做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才恍然,竟然把这么一个事给忘了。

那么就是说,这一分宗,如今宗族里连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没有了。

这又引发了一个新问题,就是这个宗怎么分的问题。

宁国府荣国府分开了,剩下的旁支呢?该归属哪一支呢?

愿意分到荣国府这一支的,几乎是没几个人了。都知道贾赦穷了,银子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何况大房二房又闹成这个样子……那几乎是都奔着东府这边,会说话的就说:“这边才是嫡枝嫡脉。”

好像只是奔着这个来的。

剩下的就是荣国府一边的,四爷一边的。贾芸坚定的站在四爷身后,这是要坚持分到这边这一支。

如此,四爷这一支就是最远的一支宗亲,属于中立派。

而荣国府一边倒显得有些孤立了,如今没有了顾忌,依附着宁国府的这些族人,更是死咬着荣国府这边不放,目的只一个:要么,把族田还回来;要么,拿十万两银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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