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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再抬头时,却发现眼前的青年男子笑容冷厉,带着讥诮之意的目光之中毫不掩饰凌厉的杀机。

不对!

李睦昨夜就设想过黄射来时会是怎样的场景,她该如何应对。或是问及家世的言辞试探,或是风度翩翩的对答施礼,甚至是故作高冷的冷言冷色,她想到过黄射可能会怀疑,可能会试探,她只是要拖得一时,骗他放松戒备一刻,故而也不担心会不会言谈之间露出马脚,却不曾想他来时心中已有定论。

她不认识祢衡,但却认出他就是昨日车前盯着她看的那个人,那一双眼中的探究与审查原以为只是无礼的不逊,而现在却明显变作难以掩饰的憎恶之色。

李睦心里一咯噔,知道定然是哪里预先出了纰漏。

“既是同族贵客,何以栖之驿馆,不随我去府中叙旧?”黄射大咧咧地走进房门,却谨慎地只站在门口,目光往房中一扫,微微冷笑。

屋外的脚步声中夹杂着隐隐金刃撞击的声音,若她断然拒绝,只需他一声令下,便决计走不出这驿馆,而若她答应了与他同去,同样也走不出这蓟春。

李睦心念转得飞快,陈柯与另外一名将领模样的大汉一左一右就站在黄射身旁,原来谦卑恭敬的眼神变得犹如利刃,李睦毫不怀疑这名能与周瑜对峙与江畔的蓟春守将的武力,更不确定在这两个人的贴身保护之下,周瑜还能不能得手。

脸上还端着笑,后背已经透出一层汗来。

“明明是兄长昨日遣人引我至此,怎如今又说不好?”心口狂跳,几乎要用尽全部的自持方能保证说出来的话语声平稳。

李睦慢慢地往后再退一步,正想退到屏风前,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人的笑声:“昨夜天色已晚,不便打搅……”

声音明亮而陌生,话音未绝,一名约三十余岁的文士快步从院中走了进来,颌下留着须,目光清澈,举止从容,不请自入也不显丝毫局促失礼,文质彬彬地在院门处长揖:“在下孙乾,字公佑,北海郡人。居于邻侧,未敢过门而不入,故今日特来请见。”

孙乾!

仿佛绝路面前突现一道生门,李睦的目光陡然一亮。

孙乾自报家门,又向黄射坦然行礼:“乾错过昨夜,今日原想赶早,却不想射公子竟比我还早。”

一礼施完,又向前迈步,眼见已到了李睦门前三步之遥。李睦的余光扫到黄射带来的兵士就要上前将他拦下来,当机立断,原来向后退的脚步突然改为向前,一边伸手,一边高声清喝:“公祐先生小心脚下。”

孙乾受命刘备与黄射商谈合作之事,一恐黄射不能代父决断,徒费口舌,二恐黄祖他日反悔,因而一听隔壁又来一“贵客”,陈柯还带兵在驿馆外守了一夜,所以只待天色一亮,就先来探访。

最好这“贵客”就是刘表所遣,从而他这一探访,能令刘表生疑,对黄祖提前心生防范,逼得这位想左右逢源的荆州旧将非此时立即决断,与刘备合作不可。

因昨夜黄射来驿馆见他时也是带足了人马,以显威风,故而孙乾此时眼见院中兵士分列,气势汹汹,也只当是随同黄射而来的护从,一时并未放在心上。

只见一名女子一脸紧张地高呼“小心”,一面又急急伸手过来,像是要扶住他,孙乾跨出去的脚步不禁随着她的话音就停了一停,低头张望。

而就是这一停的片刻,正要上前阻拦他的兵士伸手来了个空,耳畔一声裂帛之声,却是李睦撕裂有碍行动的曲裾裙摆,从这个空隙中一矮身,疾步窜到他身边,探手就按上了他悬于腰侧的长剑剑柄。

就在她的手掌堪堪自孙乾的宽袖袖口处掠过时,身后惊呼声响起,李睦知道定是周瑜出手了。而那两名原本已经上前挡住孙乾的兵士也因这动静动作缓了一缓。

机会倏然而现,稍纵即逝。李睦头也不回,拔剑转身,手腕一翻,一泓剑光疾闪,将那两名兵士生生逼退一步,转而一个回旋,长剑在空中掠过一抹银色的光弧,架到了孙乾的肩背处。

“莫动,小心一剑宰了你!”

少女清脆的嗓音和阴狠的语气极为反差,长剑离他的后颈不到两寸,孙乾下意识稍稍一挣,微凉的刺痛就割开了皮肤。

“叫你别动!”

身后,周瑜手里的长剑一个回合,就架到了祢衡脖子底下。黄射则被陈柯和另一名武将牢牢挡在身后,恶狠狠地看着房里突然间多出来的一个男人,惊讶之余,目露凶光:“上!都给我拿下!”

“刘玄德的使者死在蓟春,倒是件有趣之事。”周瑜慢条斯理地一句话,不动不退,任由纷纷从四面亮出身形的兵士将他们团团围在当中。

孙乾若死在蓟春,刘备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定然要扯出他父子二人与他私下通联之事。就算是黄祖能压住孙乾的死讯,只要他迟迟不归,刘备依旧不会轻易言罢。而此时刘表势大,刘备又除了汉室宗亲的身份之外毫无优势,若令刘表现在就对他们起了疑心,且不说刘备许诺的襄阳兵权是否能到手,怕是眼前,手里的江夏就能生出乱来,岂非得不偿失?

孙乾实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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