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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明爵的身边也是高手如云,每时每刻都有长安和影卫等人跟着,就算昌珉公主想使坏,也很难找到机会下手。

可这些靖襄公主并不知道,如果说她会信了昌珉公主的恐吓之言也不为过。

可是——

就因为这样,她就敢于自己饮鸩来替明爵挡灾吗?

明乐仔细的斟酌,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靖襄公主真的会对明爵情深至此,怎么至于到了今时今日,不管是荣妃那里还是明爵那里,她都一丁点的迹象也不曾发现。

明乐的心中有了一瞬间的震撼,随之而来又是浓浓的困惑。

他抬头去看宋灏——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不管明爵心里是怎么想的,在靖襄公主那里,他都相当于是欠下了一笔巨大的人情。

偏偏还是最难计算清楚的感情债。

“你不用现在就这么紧张。”宋灏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唇角扬起一个随意的笑容,“靖襄的为人你不知道,虽然表面上看她是被荣妃宠着捧着,养成了那样活泼和开朗的个性,可她本身却是极聪明的。若说她是不是对爵儿有意,这一点我不好妄下论断,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她会当着昌珉的面喝下那瓶毒药,绝对不会只是单纯的意气用事。”

“此话怎讲?”明乐道,现如今她是越发觉得靖襄公主的这件事情棘手了。

宋灏扶她躺下,两个人并肩靠在一起,然后继续说道:“有一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宋沐的原配林氏入宫已经有些年头了,虽然最后是孑然一身,可是早几年,她也曾有过一次身孕。可惜时运不济,她的身体先天不好,孩子怀的异常艰难,太医开了各种的方子为她调养,最后胎儿也只勉强保了五个多月。那个时候距离现在,应该是八年前吧。林氏因为是正宫皇后,所以对那个孩子的期望很高,可想而知,小产之后,她的心情会是怎样。那之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变得异常暴躁,喜怒无常,尤其是看宫里有过生育的嫔妃怎么都不顺眼。那个时候,已经有了大皇子,和两位公主,大皇子的生母早逝已经不在了,而二公主的生母正在得宠的时候,林氏也不好轻易动她,于是就把所有的矛头指向生育了大公主的荣妃身上。接连几个月,她以侍疾为名勒令荣妃搬到她的寝宫偏殿居住,早晚侍奉汤药,更有甚者,还要她代替宫婢守夜,整晚整晚的折腾。荣妃的个性最是隐忍,你是知道的。林氏虽然过分,可是因为她刚刚痛失皇儿,母后和宋沐两个也不好苛责她,也就由着她闹腾了。”

这些深宫内院鸡毛蒜皮的往事,明乐以前虽然也叫人查过,但因为与己无关,所以并没有太过关注。

此时听宋灏提起,倒是有了些兴致。

荣妃的性子她现如今已经摸的清楚透彻,而她之前见过的林皇后,虽然不说大度高贵,但起码明面上和嫔妃之间也都还过的去,却也不像是个过分苛刻的人。

“后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明乐问道,“怎么在我见到林皇后的时候,看她的性子倒也还算的温顺的。”

“嗯,是发生了一些事!”宋灏点头,那些往事于他而言没有实质性的牵连,所以他说起来也很随意,“那个时候易明心也是刚入宫门的新人,恃宠而骄。不过那个女人从来都是心大又不自量力,这你也是知道的。后来趁着一次林氏指使荣妃亲手给她炖补药的时候,明妃就买通了掌管林氏小厨房的嬷嬷在那汤里面做了手脚。荣妃一时不察,直接就把炖好的汤药端进了林氏的寝殿,当时明妃以为万无一失,提前给那嬷嬷打赏的时候不凑巧刚好被到凤鸣宫去找荣妃的靖襄听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是千钧一发,你猜她是怎么做的?”

宋灏的语气调侃,垂眸看了身边的明乐一眼。

“易明心从一开始就盯着中宫之位,既然是要借刀杀人,肯定是要一次成事的,用的必定是马上可以致人死命的剧毒之物。而在这件事上,易明心一定会很小心,不会留下任何的证据供人追查。如果靖襄会把实情说出来,在完全没有办法证明凶手另有其人的情况下,只凭借那碗汤药是荣妃端进去的这一条,一个谋杀皇后的罪名荣妃就死活都赖不掉了,那样也就不会有她在宫里顺风顺水走到今天了。”明乐分析道。

“的确如此!”宋灏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个时候,靖襄也只有六岁,换成一般的孩子,就算不吓的手足无措,最多也是为了袒护自己的母亲直接把事情抖出来,并且指认明妃的。可是靖襄却没有这么做,她紧赶着就冲进的皇后寝殿,仍是借着寻找荣妃的由头直接撞翻了那碗药,把自己烫伤了不说,更是热的林氏震怒,七月盛夏,要罚她在凤鸣宫的院子里跪上三天三夜。那样的天气,别说是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就算是个身体健壮的侍卫也定然没有办法不吃不喝在烈日下暴晒三日。最后还是荣妃想办法叫人偷偷的求了母后,母后赶来,把人带走了。”

一个六岁的孩子,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居然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无论是她所表现出来的智慧还是勇气都叫人深深折服。

怪不得人都说皇室的孩子较之于普通人家的孩子要更早的成熟长大,现在的靖襄公主虽然活泼无忧,可原来,作为皇室一族的成员,她也未能免俗。

“后来呢?她应该是把这件事告诉母后了吧?”如是闹到了姜太后那里,那么宋灏会知道也就顺理成章了。

不得不说,宋灏的确是吊起了明乐的胃口,对这件事的后续,她很感兴趣。

宋灏于是就耐性很好的替她解惑:“是啊,靖襄哭着把事情的始末对母后说了,母后也信了。不过因为没有拿到真凭实据,再加上明妃正在得宠的时候,还有她娘家那边和朝廷上面盘根错节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办法动她。母后其实是最恨后宫女人的这些阴私手段的,可是为了大局着想也不得不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不了了之。自那以后,荣妃也慢慢的转了性子,一改原来处处低调的处事作风,变得刻薄刁钻,事事都要抢风头,成了人人避之而唯恐不及的刺儿头,并且在不知不觉间就慢慢的变成了事事和明妃针锋相对。表面上看只是为了争宠互别苗头,实际上,明妃却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她已经暴露了,荣妃和她小打小闹了那么多年,只不过是在等时机而已。当然了,这其中也有母后刻意纵容的功劳,因为在那件事上,她也觉得委屈了荣妃和靖襄。虽然表面上她也没对荣妃有多抬举,可是背地里,实则却是十分关照的。而经过那件事,大约是不想靖襄被那些肮脏的手段影响到,日后荣妃对靖襄更是保护的十分严密,慢慢的也就养成了她现在这样活泼开朗的个性。”

就说当初荣妃和易明心之间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兴致天天的斗来斗去,却原来在小打小闹的背后还有这样的波涛暗涌。

也怪不得荣妃会瞄上自己,原来是一早就瞅准了她和易家二房的那些人不对头,想要拉拢同盟的。

“这样说来,荣妃和靖襄这些年过的也不容易。”明乐感慨说道。

虽然荣妃一直没有对她完全的坦白这些事,不过但凡是人,就难免会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这一点也不能怪她。

“我跟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如果昌珉想要和靖襄斗智耍狠,未必就是那么容易的。如果只是普通的争执,靖襄不可能会是那样易冲动的性子,被她套进去。所以我思前想后,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拿了靖襄想要保护的人来做筹码,威胁了她。”宋灏说道。

面对爱情,的确是容易叫人当局者迷。

靖襄公主是个聪明又果敢的少女,难道这一次面对明爵的时候,她便是像当年想要保护荣妃一样的不顾一切了吗?

明乐沉默了一阵,想想明爵那边的反应,还是觉得心里没底。

“可是爵儿那里,我总还觉得有点担心。”明乐皱眉,仰头去看宋灏,“他在宫里的时候好像是因为这件事还特意去找过昌珉一次,难道他不知道靖襄中毒?如果不知道,昨夜他也就没有必要亲自去劫下了昌珉了。靖襄那里还是其次,现在我比较在意的是,他那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呵——”宋灏笑笑,垂眸对上她的视线,咱们还是来说我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吧,“现在听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喜欢靖襄?”

“我还是那句话,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明乐抿抿唇,神色之间突然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只是你很介意,因为明爵没有提前对你言明这件事?”宋灏看穿她的心思,手臂收拢将她往怀里抱了抱。

明乐点头,伸手抱住他的腰。

“有关他感情的事情,我不会干涉,不管他喜欢的是谁,只要是他自己真心的喜欢,我都没有异议。可是——”明乐叹一口气,心里翻覆的那种感觉似乎是有点苦涩的,“我想了一整天了,是不是真的是因为我平日里表现的态度太过强硬和苛刻,才叫他在心里也对我产生了本能的排斥和畏惧的情绪,要不然,这样的事情,他为什么会一丁点的风声也不肯跟我透露?”

人都说怀孕的女人都爱胡思乱想,果不其然。

宋灏无奈的摇头一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是你想多了。爵儿他是个男子,你还指望她像女子一样有事没事的拉着你谈心事讲秘密?而且既然他和靖襄双方面都没有明确的表示什么,事情也许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再者说了,你是他的姐姐,又不是他娘亲。要是长姐也还罢了,可两个人是一奶同胞,明明比他只早了半刻钟出世,却偏生的在他面前摆出一副长辈一样老成持重的模样来。他凡事由着你,那是宠着你,难不成连谈婚论嫁的事也要一一想你禀明了,听你的主意,让你做主吗?”

宋灏其实一直都还记得那时在柳乡的赌坊初次见到他们这双姐弟时候的情形,两个瘦弱的孩子,穿的朴素破烂的混迹在人群里,表面上凡事都是以明乐这个姐姐马首是瞻的,可那时候宋灏分明就已经注意到,旁边易明爵戒备至深的神情,仿佛是一有危险就随时准备去为身边的另一个孩子拼命似的。

当时他就觉得这两个孩子很有趣,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了。

宋灏的话,同样也给明乐带来了太多的震撼,让她不由的开始反思。

的确,从实际年龄上讲,她比明爵大了许多,再加上上一世的明澜又是他的长姐,所以从一开始,她的心里就给自己下了这样的定义,要站在长姐的立场上,代替他们的父母来教育和保护这个年幼的弟弟。

可是实际上呢,在易明爵的眼睛里,却不是这样的。

或者说在其他任何人的视线之内都不是这样子的。

她只是和易明爵一起长大的孪生姐姐,身为女子,在易明爵的心里,她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弱者。

而这么久以来,他也的确是秉承着这样的一种信念在默默地这样做。

所以现在,她要站在一个长辈的立场上去看待和要求明爵——

这种出发点的本身就是错的。

“原来是从一开始我的想法就错了吗?”明乐的心中豁然开朗,只是转念一想,一时间还是有些适应不了,然后就听宋灏继续说道:“还记得两年前我在盛京刚和你们碰上不久的时候,他找上我并且主动要求帮我设局刺杀惠王的时候曾经义正词严的警告我,让我离你远一点。因为他觉得我的身份很有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所以不想你和我走的太近。这件事,他应该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吧?”

其实当初宋泽的事情发生以后明乐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只是易明爵的表现太平静,又没有抓住证据,所以她便没有深究。

却原来,那件事真的是和他有关。

明知道掺和到皇室的夺嫡之争里头去没有好处,可是那个少年,只是为了将她从危险的漩涡边缘拉回来,就不惜一切的去和宋灏这样难缠的人物比筹码,谈条件。

明乐的心里一时震动极大。

宋灏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无奈的拉过她的手覆在腹部的位置道:“别再想这些事情了,明爵和你一样,都不是孩子了,你这么喜欢操心,以后还怕没的忙吗?若是你觉得两个不够,以后我们再多生几个?”

说着,就俯首下去吻了吻明乐的唇。

明乐的心思显然还没能被拉回来,双手就势揽着他的脖子回吻了他一下,宋灏就着便要来含她的唇瓣,却被明乐抬手挡住了,看着他道:“那你说有关靖襄的这件事,我还要不要去跟爵儿问清楚?毕竟荣妃那里——有很多事,总不好是他自己去说去做的。”

宋灏看着她眼中期待的神色,终究是心软,轻笑一声,又着摸了摸她的发顶。

“问你话呢!”明乐拿手肘撞他的腰。

“说起来,小舅子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那我岂不是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宋灏突然说道,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头,说的煞有介事。

明乐忍俊不禁,抬起头来看他:“是啊!”

宋灏垂眸下来,两人相视一笑。

然后他耸耸肩,眼底眉梢有清雅平和的笑意散开,慢慢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吧,回头我找个机会去和他谈。”

“嗯!”明乐这才满意的笑了,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想了想还是再次叮嘱道:“爵儿的脸皮薄,回头真要说起这事儿,你尽量的委婉点知道吗?”

让宋灏这种人去跟易明爵谈心?想想都让人觉得不靠谱。

明乐使劲甩甩头,甩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横竖总好过她去问的。

男人和男人之间,说起话来,可能会方便一点。

姑且抛开她请的这个说客的情商指数不论,咳——

“知道了!我有分寸!”宋灏闭着眼,浅浅的应了一声,拉过被子给两人盖上:“睡吧,昨晚一整夜没睡,好歹你也让我先养足了精神。”

**

凤鸣宫。

寝殿里,荣妃刚刚一走,曲嬷嬷就带了几个宫女进来服侍靖襄公主沐浴更衣,一直伺候她上床歇下了才相继退了出去。

但大约是得了荣妃的吩咐,曲嬷嬷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外间守夜的宫女警醒着些,好生伺候公主的起居。

靖襄躺在床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那宫女躺在外间的榻上竖起耳朵听了许久才放心,兀自睡去。

待到她的呼吸平稳了,一直躺着不动在装睡的靖襄公主才爬起来,穿了室内穿的软底绣鞋披了件衣服走到窗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有意作弄,推开窗子才发现今天居然也是满月,虽然不似那一晚的圆满,却是把她脑海里保存的那点如数家珍般稀罕的回忆统统勾了起来。

那一夜,星月圆满,那少年站在雪地里,眉目清朗,唇角含笑,身上的月白锦袍透出比月色更为盛大的华彩,根本就无须过多的言语,就已经在她的芳心一角洒下了种子,默默的萌芽绽放成最美的花蕾。

就在那一瞬间,侧目看去的时候她突然就有了砰然心动的感觉,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

哪怕他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曾真心的注意到她,她也依旧满心欢喜。

那个少年,皎皎如月,一笑之间成就的就是她曾经只在话剧本子里面看到的天上人间。

那一天十五月圆,明明是漫天飘雪的季节,但是宫灯妆点之下,整座皇城却陷入一种奇特的喧嚣和吵闹的梦境里。

她一度都曾以为那一场邂逅只是一场不真实的美梦,从来都不敢有的奢望,可是昨天昌珉公主找上门来挑衅生事的时候她突然就一时起念,决定孤注一掷的试一试了。

她承认在这件事上她是用力心计的,显得那样的龌龊和阴暗。

可哪怕是他有一丝一毫把自己放在心上了,都不会是现在这样一副不闻不问全然放任自流的局面。

那是一场梦,而现在,也许母妃说得对,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肖想——

这梦,该醒了!

靖襄公主闭上眼,这一刻忍了许久的眼泪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终于涌出眼眶,一发而不可收拾。

次日一早,用过早膳,她突然临时起意,借着去御花园里散步的机会又去了一次皇宫东南角那里专门培植花草的花房,原来是想再来看看栽种在暖房里的那株昙花,哪怕只能用于凭吊都好,可是却赫然发现,那巨大的一株花树居然就那样枯死在了墙壁一角,枝叶枯黄萎靡,零落了一地,衰败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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