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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老夫人的态度十分之狂妄,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荣妃坐在上首的主位上,脸上端庄高贵的表情不变,眉头却是不易察觉的微微皱了一下。

旁边侍立的秋灵和曲嬷嬷等人眼中更是露出恼怒的情绪来。

“母亲说什么?”片刻之后,荣妃笑了笑,那一个笑容看上去温和,眸子里却是难以压抑的恼怒情绪。

章老夫人却根本无暇观察她的反应,稍稍缓和了语气重复一遍道:“你交代给你哥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公主的婚事是何等要紧的大事,你怎么这样轻率,也不先和我还有你父亲商量一下?”

按理说,一旦是进了宫的女儿就是皇家的人了,日后哪怕是亲生父母拜见都要遵循君臣之礼,这章老夫人却仗着是荣妃生母,非但不以“臣妇”的身份自居,还这样的颐指气使。

曲嬷嬷是荣妃宫里的教养嬷嬷,本来是可以出言警告老夫人的,却因为她本身是从定远侯府出来的,身份尴尬而无法开口。

荣妃也察觉了几个人的面色不善,就打发了曲嬷嬷和秋心两个去小厨房准备几样点心来给老夫人垫垫肚子,只留了秋灵一人在侧。

“公主的婚事,主要还是看皇上的意思,虽说本宫是公主的生母,可是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决定权的。”荣妃喝一口茶,慢慢说道。

章老夫人是她的生母,又一直是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脾气,她心里虽然生气,表面上却是能压就压,尽量不和她正面起冲突。

“这是什么话?”老夫人的脸色一沉,已经送到嘴边的茶盏不由的收了回来,皱眉看向荣妃道:“皇上顶什么用?不过是个娃娃——”

此言一出,就连她身边带来的两个心腹妈妈都立刻的变了脸——

这老夫人,也太不知道轻重了,哪怕是在荣妃的宫里,有这样大不敬的话传出去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老夫人,请您慎言!”秋灵再不能忍,冷着声音打断她的话,“皇上就是皇上,是天子,是天下万民之主,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这天底下的事还没有皇上说了不算的,和皇上的年龄无关。”

老夫人的话一出口也已经察觉了一丝不妥,不过如今后宫荣妃当道,她就难免放肆,这会儿被秋灵一个小丫头训斥了,就更是不忿,梗着脖子道,“我不过是那么随口一说,现在这后宫,还是娘娘说了算的——”

她越说越不靠谱,荣妃碍着母女的名分不能说什么,秋灵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却不能视而不见,再次打断她的话道:“老夫人,这话我再说一遍,请您慎言。现在虽然是太妃娘娘掌管封印在打理后宫的宫务,可皇上才是这宫里和天下臣民的主子,太妃娘娘虽然是皇上名义上的母妃,但这普天之下,谁也越不过皇上去。就算皇上日理万机,没空理会后宫诸事,那太妃娘娘的上面还有太皇太后。这宫里,可不是随便的一个侯府后院,娘娘身为一宫之主,如今得势,可是背地里却是被多少人盯着的。老夫人既然是娘娘的母亲,总不能不为娘娘着想,以后还请您谨言慎行,当心隔墙有耳,连累了娘娘。”

被一个宫女指着鼻子一通的数落,章老夫人的脸皮涨的通红,气的胸口起伏,指着秋灵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对不是危言耸听。”秋灵却不买她的帐,依旧脊背笔直的站在荣妃身后,一板一眼的继续道,“太妃娘娘如今的地位得来不易,一定要请老夫人体谅,否则——奴婢就只能代娘娘做主,提前送客了”

“你放肆!”章老夫人一口痰卡在喉咙里,面皮涨的发紫,好半天才怒然一拍桌子,对荣妃道:“反了反了,一个贱婢都敢当着主子的面大呼小叫的,还有点规矩没有。我看着她的眼里也根本就没有你这个主子,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算了,好歹图个清静。”

宫里的奴才,就算是犯了错,也轮不到随便的一个命妇来发号施令处置。

这章老夫人,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身边两个嬷嬷却是劝也不敢劝,只能使劲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荣妃的脸色。

自家出来的这位嫡小姐已经一飞冲天,再不是从前那个事事都需要仰仗侯府给她撑腰的不得宠的妃子了,说的难听了,只要是她一个不乐意,直接断了和侯府那边的联系都不无可能。

而此时她虽然隐忍不发,眼神却是冰凉,明显的不耐烦。

可偏偏,自家这位老夫人还分不清形势还在一味的耍狠。

秋灵不卑不亢的站着,直视老夫人的目光面对她的指责,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老夫人怒气冲冲的一席话就好像撞在了棉花上,全然没有得到回应,她愣了愣,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荣妃的面色冷静,威严之中透着冷漠,竟然——

会叫她下意识的心里发冷。

这种情况,以前可是从来就没有过的。

老夫人怔愣着,嘴唇蠕动半天都没能找出合适的话来缓和气氛。

荣妃垂眸喝了口茶,然后才面有难色的开口道:“母亲大约是不知道,秋灵是内务府出来的三品女官,不是随便说撤换就能撤换的。她是我的心腹,又在宫中多年,对人情世故,礼典法度都是再清楚不过的,说句不怕人笑话的话,本宫也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她提点帮衬的。这个丫头不近人情的毛病,本宫也训斥过她许多次了,罚也没少罚她,可她就是这么个脾气,屡教不改。本宫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将她给换了,可母亲也是知道的,这宫里有品阶的女官并不是随便说撤换就能撤换的,我宫里以前跟过来的老人也就罢了,若是要换新人,势必要请太皇太后过目的。倒时候再若换个不省心的来,以后你我母女之间说几句体己话只怕都不方便了。”

荣妃的话很委婉,但是无可否认,却是连着给了老夫人数道软刀子。

警告有之,威吓有之,更告诉了对方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的脾气并不太好。

章老夫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荣妃,她的容貌没有多少改变,可是眉目之间更添了几分雍容和威势,盛装之下,当真是有种叫人不敢直视的感觉。

老夫人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抖,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种种言辞举动已经逾矩太多。

可对方毕竟是她的女儿,是她生的孩子。

跋扈张扬了这么多年,老夫人骨子里那种专横的态度却是不容易克制住的。

“咳——”她咳嗽一声,打破眼前的尴尬,慢慢的缓和了语气道:“算了,我也不和这么一个奴婢计较了。我们说正事,关于靖襄的婚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和皇上提?”

“靖襄到底是个女儿家,如果哥哥和大嫂同意了这门亲事,本宫觉得还是由大哥直接去向皇上提会比较妥当。”荣妃道,心里却是明白,老夫人必定是要阻挠的,“信儿是个好孩子,本宫也很喜欢他的。”

老夫人立刻又是一口气冲上胸口,可是看着荣妃身上皇贵太妃的朝服也只能勉强压下,不悦道:“这京城里优秀的青年才俊那么多,你怎么就偏得看上信儿了?”

“靖襄是被宠的娇贵了些,难道母亲觉得她配不上信儿?”荣妃反问,就当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老夫人被噎了一下,却不能发作,只能黑着脸道:“不是靖襄不好,是信儿配不上她。堂堂的皇家公主,又是皇上的长姐,你的女儿,靖襄那样的品貌,要配什么样的人家没有,枉你今天坐在这个位子上,怎么就这样的眼皮子浅,一点打算也没有?她的婚事岂能这样随便的,你把她嫁给信儿,长的也不过是咱们定远侯府的一点脸面上的光彩,又不能当饭吃,能顶什么用?要嫁,自然是要将她嫁一个用的着的人。我听你哥哥说,那个新上任的将军秦啸就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比着靖襄年岁稍微嫌弃大了点儿,但是男人嘛,大两岁也好,人也稳重些,懂得疼媳妇。”

秦啸青年才俊,一跃已经成了现如今无数名媛千金争抢着想要结亲的香饽饽了。

之前秋灵提过一次,这会儿章老夫人居然也打了这样的注意。

秋灵或许只是无意,可是自己这个母亲背地里计较的什么荣妃却是一清二楚的——

她这是看自己在宫中的地位稳固了,就动了歪念,一个妇道人家,居然打起了笼络权臣的念头来了!

对于自己这个势利又短视的母亲,荣妃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母亲,你倒是真敢想!”荣妃的脸色不觉的冷了下来,语气也略带嘲讽。

奈何这没眼色的章老夫人却是一点也不曾察觉,只就冷哼一声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堂堂一个公主,配他不是绰绰有余?”

“真要是绰绰有余,那么现在坐在本宫面前来替这事儿的就应该是秦夫人了,而不是母亲你!”荣妃冷声道。

章老夫人一愣,面色不觉有些讪讪的,声音也弱了几分:“那是他们不敢想,只要你叫人去秦家透个口风,他们还不上赶着上门来提亲——”

“母亲!”荣妃冷冷的打断她的话,终于连表面上的和气也不想维持了,看着老夫面色嘲讽道:“秦啸是武将,目前手里还握有虎符掌管兵权,这一点意味着什么您知道吗?”

握着兵权,就意味着有权有势。

老夫人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否则也不会这样看好秦啸。

可是看着荣妃的脸色,她却是下意识的哑了声音,没敢吭声。

荣妃目光冷厉的扫了眼她身后站着的两个婆子道:“你们先出去!”

“是!娘娘!”两个婆子却是一刻也不想多留,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秋灵去把殿门关上!”荣妃吩咐。

“是,娘娘!”秋灵垂眸应着,快步走过去把殿门合上,然后直接就站在了那里守着,以防外面再有人靠近。

章老夫人被荣妃这一连串的举动弄的精神紧张,不由的连着吞了两口唾沫道:“娘娘您这是——”

“母亲,有一件事你最好清楚,现在理政的虽然是皇上,但真正掌权的却是摄政王。”荣妃正色道,每一字都掷地有声,听的章老夫心头一凛。

“昨天宫宴上遇难的那些官员,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死?就是一个疯子的无意之举吗?”她的语气冷厉,带着一种近乎是恐吓的味道盯着老夫人,直看的老夫人头皮发麻,“我实话告诉你吧,事后本宫已经找礼王核实过了,死去的那些人根本就是事出有因,昌珉公主异想天开的想要做女皇帝,暗中勾结了那些人意图谋反。摄政王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隐忍不发,最后将计就计,反而把他们一网打尽了,而且所有的罪名还得由始作俑者的昌珉担着。这样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想想都叫人觉得不寒而栗。那些人根本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已经付出了这样的代价。现在你回头想想,秦啸是什么人?他手上掌管军队,是握着兵权的,哪怕只是暂时性的,就因为本宫现在是后宫之主,你忙不迭的就要和他结亲,到底是意欲何为?母亲,不是我危言耸听在吓唬你,而是因为事实上就是如此,这样异想天开的心思,你没有最好,否则会是个什么下场不想也知道。这位摄政王可是行伍出身的铁血军人,他的手段远不是你能想象的。你又以为我为什么能坐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若不是因为我提前对王妃示好,你真以为这后宫之内就非得需要一个明面上摆着的太妃吗?太皇太后掌管后宫几十年,现在又不是老迈昏聩动弹不得,有她镇着,你真以为这宫里凡事就真的是非我不可吗?我在宫里如履薄冰的走到今天实属不易,但是这个位置,却不是天底下的不败之地。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就凭你今天在我面前说的这些话,万一不甚传出去,用不了几天,这宫里宫外,乃至于咱们整个章家就都会是另外的一番景象了。”

老夫人听着,面皮铁青,忍不住的牙根打颤,竟然不自觉的慢慢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荣妃走过去扶了她一把,脸上冰冷严肃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改变,继续道:“母亲,我再说一遍,我这不是在危言耸听,你信就信,不信大可以试试。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拿靖襄的婚事去给你投石问路,更不可能利用她去拉拢秦啸。”

“就算那秦啸不行,还有旁的——”老夫人显然是被吓的不轻,但是心心念念着飞黄腾达的美梦,喃喃的脱口道。

“母亲,时候也不早了,您在我这里呆的太久被人知道了也不好,本宫这就叫人送你出去吧!”荣妃不耐烦的打断她,对着殿门的方向扬声道:“来人!”

秋灵开了殿门,把等在院子里的两个婆子还有捧着点心回来的曲嬷嬷和秋心都叫了进来。

荣妃脸上的表情寡淡,隐隐的透着几分肃杀之气,对曲嬷嬷道:“去安排轿子,送母亲出宫吧!”

“是!”曲嬷嬷自是巴不得老夫人早点走,几乎都想要敲锣打鼓的欢送,急忙就去了。

两个婆子看着老夫人的脸色铁青,很不对劲,就过来一左一右的扶住她,握住她手臂的时候才不觉的大惊失色——

老夫人全身上下抖个不停,似乎是想要把这把老骨头给抖散架了一样。

却不知道皇贵太妃说了什么话,居然把他吓成这样。

但这话她们却是没胆子说出来的,拜别了荣妃就扶着老夫人出了正殿。

章老夫人一走,秋心就忍无可忍的把手里点心往桌上一放,气愤道:“老夫人简直太霸道了,依着咱们娘娘今时今日的地位,就算她是娘娘的母亲,娘娘和公主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着她来颐指气使了。”

“别胡说!”秋灵赶紧的扯了下她的袖子。

秋心虽然不服气,但是看一眼荣妃沉郁的脸色,终究也没敢再多言,气呼呼的住了嘴。

虽然大家都知道啊章老夫人做的太过了,可显然,荣妃并不想家丑外扬。

秋灵叹一口气,心里却是不免替荣妃难过。

早几年荣妃在宫里过的不如意举步维艰的时候不见这位老夫人心疼女儿来施以援手,这会儿娘娘靠着一己之力爬上来了,反而还要受他们的连累。

若不是看在她是自家娘娘母亲的面子上,真就恨不能乱棍将她打出去。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荣妃头疼的摆摆手,看一眼桌上摆着的点心碟子对秋心道:“这些都用不着了,你端下去和丫头们分了吧!”

“谢过娘娘赏赐!”秋灵笑着谢了恩典,一时也把方才的不快给放开了不想,欢欢喜喜的捧着点心出去了。

秋灵看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觉的微微叹了口气,不过紧跟着就飞快的敛了神色重新看向荣妃道:“娘娘,那些话,您怎么说给老夫人听了?万一被她传扬出去?”

那老夫人的目光短浅,又没头脑,怎么可能参透荣妃那些话里面的玄机。

“放心吧,她就是再没脑子,但还得要指着定远侯府的百年基业保她一世荣华,那些话就是烂也会烂在肚子里,她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的。”荣妃知道她是担心老夫人泄密会引来杀身之祸,就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只是笑的勉强了,笑容里颇多苦涩,道:“我就是故意摆出那些话来吓她的,至少也让她知道些利害关系,就算压不住她的心思,也好叫她消停几天。”

她跟明乐之间的关系还算的处的融洽,明乐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其实就算是章老夫人的话传出去了,宋灏和明乐也不会真的拿她怎样。

“可是看老夫人的这个架势,公主和二公子的亲事——”秋灵看了眼院子的方向,担忧道。

章老夫人虽然左右不了自家娘娘,但是却可以掐着定远侯府的后院,如果她有心阻挠,这门亲到底结不结的成还真是难说。

“是啊,母亲这里的路子怕是走不通了。”荣妃叹一口气,顿了一下又马上重新整肃了神情道:“秋灵,你想办法传信,去把父亲给我请来吧。现如今也唯有父亲才能够压制的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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