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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就是头一歪,昏死过去。

“胡说!”张氏闻言,厉声嘶吼出来,踉跄着后退两步。

彼时宋沛不在殿中,被指为导致太子溺亡的罪魁祸首宋子黎也不在,孝宗理所应当就把所有的怒气都集中到了张氏身上,冷不防一个阴冷而饱含杀意的眼风横过去。

张氏身子一抖,忙是跪下,磕头道,“皇上!不要听这个奴才一派胡言,不会是,我的儿子我了解,我的黎儿不会推太子殿下下水的。”

“你的儿子——”孝宗阴冷的声音由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似乎是被这几个字刺激到了,倒是恨不能连张氏也一并剥皮生吞下去。

张氏一个机灵,顿时被吓的噤声,使劲的伏身在地。

躲在明乐怀里的宋子韵远远的瞧见,哇的一声就被吓的大哭起来。

她的嗓门奇高,这一声再度刺激到了孝宗的神经,孝宗猛地一个回头,怒喝道:“闭嘴!”

宋子韵被宠的坏了,从来不曾怕过什么人或是什么场面,但是被他凶神恶煞的吼了这么一嗓子,便是猛地噤声,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一直挂在眼圈里就是不敢往外滚,瑟瑟发抖的不住往明乐怀里缩着身子。

明乐皱眉,回望了孝宗一眼,然后抱了宋子韵起身,对他屈膝一福道,“子韵郡主受了惊吓,打扰到了皇上。容臣妇先行告退,将她带到偏殿去。”

孝宗现在是看宋沛一家子都不顺眼,但明乐态度恭敬礼让又叫他抓不到把柄发作,只就冷眼死瞪着她怀里的宋子韵。

他不说话,明乐就只当他是默许,又再恭恭敬敬的对他屈膝一福,就转身抱着宋子韵偏门退了出去。

临行,隐晦的和宋灏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等在殿外正苦于进退无门的雪雁见状也豁然开朗,忙是无声无息的闪身离开,提了裙子飞快的绕路往旁边的偏殿跑去。

双方几乎是同时抵达偏殿门外。

“王妃!”雪雁见到她总算是舒了口气,连忙迎上来。

明乐摇头,将她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逼了回去,道,“进去再说。”

雪雁左右看了眼两边回廊上往来的宫女太监,会意点头,跟着她推门进了一间厢房。

“雪晴、采薇,你们两个在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明乐吩咐,径自走到里边去,抱着宋子韵在当中的圆桌旁边坐了。

长平带上门,走过来就要去接她怀里的宋子韵。

明乐抬手挡开了,垂眸摸了摸宋子韵的额头。

被孝宗吓到了之后,即使现在离了暝宸殿,宋子韵也还是一副惊恐至深的模样,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声不吭。

明乐心疼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但是这个时候,明显不是哄孩子的时候,于是也不多言,瞬间敛了神色,看向雪雁道:“说吧!”

“王妃!今天这事儿只怕又是一个局。”雪雁说道,面有忧色,“奴婢找到了跟随小世子的另一名婢女如玉,但是事情似乎很有些诡异。”

“哦?”明乐沉吟一声,心知雪雁既然没有带了如玉一并出现,其中必有隐情,只道,“你把当时的情形详细说给我听。”

“是!”雪雁点头,随后细细道来:“奴婢奉王爷之命去御花园里寻找小世子的下落,在花园中心位置的天庆湖那里发现世子和小太子下落时候已经事发了,当时对岸已经炸开了锅,奴婢怕惹麻烦就没敢再靠近,可是正准备回来向您和王爷报信的时候,刚巧遇到礼王殿下过去。奴婢远远的看着,没敢动,后来等对岸的人散了,就想过去事发地点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来,结果,就看到一对儿宫女太监在岸边争执。那太监似乎是有些功夫底子,捂住了口鼻,只拽着那宫女就往湖里推。奴婢当时只觉得奇怪,躲在暗处等他走了,就去把那落水的宫女提出来查看,不曾想正是礼王世子身边的婢女如玉。”

“嗯?难道是杀人灭口?”明乐皱眉,不由的提了口气,“那如玉人呢?死了?”

“没有。奴婢救她上岸的时候她还有气儿,但人却是吓坏了。”雪雁道,“我怕贸然带着她过来反而会打草惊蛇,所以就暂时把她绑了丢在花园西北角长明宫的一件废弃屋子里了。”

“你做得对。”明乐赞许的点头,略一思忖就继续追问,“你问过她了吗?她怎么说?”

“问过了,不过那丫头刚刚死里逃生,被吓的不轻,有些语无伦次。”雪雁一边回忆着如玉的原话,一边言简意赅道,“据她所说,下午那会儿她和那个叫做如月的丫头是一起跟着世子去的御花园,后来因为天热,她就被如月打发了去给小世子取茶解渴,但好像是小太监给她指的路错了还是她自己走岔了,就在花园里迷了路。后来一直绕到晚上,从天庆湖那里过,偶然又发现了小世子他们——”

“她看到事发经过吗?”明乐心神一敛,不由打断她的话。

“她说当时因为天黑,她又离的远,看的也不是十分清楚,好像是小世子和太子因为什么事起了争执。”雪雁道,一边拧眉沉思,尽量不漏掉任何一点微弱的讯息,“哦,他说当时靠近湖边的一共三个人,除了小世子和太子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应该是个随侍太监。”

“她不认得那人?”明乐再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礼王府的这两个丫头,一进宫明显就是没头的苍蝇,路都认不清楚,更别提什么人了。

“是的。”雪雁点头,“但是因为事发之后,就惊动周边巡视的侍卫,现场乱成一团,再到后来等人群散了,如玉就被人偷袭,丢进去了湖里。奴婢猜想,那人应当是怀疑她窥测到了什么,所以才杀人灭口的。”

在那个地方杀人灭口,也就难怪那人会直接将她丢进水里。

若是做出明显的伤痕来,回头被追查了不好解释,而如果是落水而亡,就可以推脱当时天黑再加上人多混乱,这个丫头跟着宋子黎也可能被挤落水中的。

毕竟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死了就死了,并不会有人深究。

明乐听她说完,就没有再吭声,而是闭眼沉默了一阵,等到在脑子里把整个事情的经过串了一遍才重新缓缓睁眼,却是侧目对身边长平问道,“你觉得呢?”

“如果那个叫如玉的丫头没有说谎的话,那么很显然,另一名婢女如月就是突破口。”长平道,言简意赅。

“也是,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他出入的话,身边一定会有大批的宫女、内侍跟随,需要茶点的话,倒是不必一个宫外的丫头自己去取的。”雪雁赞同道,说着突然眼睛一亮,迫切道,“有可能是如月故意支走了她,为了不想让她看到一些关键的线索。”

听着两人讨论,明乐并不掺言,也不表态,过了一会儿才是神色幽远的开口道,“其实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想要杀如玉那个丫头灭口的到底是什么人。”

长平心思一动,垂眸敛目的想了想,便是和明乐对望一眼,主仆两个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雪雁的反应还有些慢,没太跟得上两人思路。

明乐却也不预解释,示意她附耳过来,与她耳语了几句。

雪雁先是骇然,继而又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道:“雪晴那丫头太活脱了,万一弄不好,奴婢怕她坏了王妃的事儿。”

“我对柳扬的御下手段很放心,就照我说的去做吧,记住了,一定不能出岔子。”明乐叮嘱道。

“那好吧!”雪雁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还是应承下去。

明乐于是不再多言,对门口的方向扬声唤道:“采薇你进来。”

“王妃。”房门被推开,采薇快步走进来。

雪晴紧跟着就要往里蹿,却被雪雁先一步拉着胳膊拽着往外走,“你跟我来,我们先去办件事。”

不等雪晴询问内情,雪雁已经将她拽出了房间。

“韵儿受了惊吓,一会儿就不让她再去大殿上了,你留在这里陪着她吧。”明乐起身,把宋子韵递给采薇。

“是,王妃。”采薇微笑着去接。

宋子韵看着她伸过去的手,却是瑟缩了一下,一扭头,把脸深埋进明乐的颈窝里,拽着她的衣襟不肯撒手。

她的确是吓的不轻,已经半天都没有吭一声了。

明乐不禁有些心疼,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的哄道,“韵儿不是想跟哥哥玩吗?你哥哥他现在在御花园里迷了路了,你乖乖的跟采薇姐姐在这里等我,小婶婶去帮你把哥哥找回来,好不好?”

五岁的孩子,对于方才暝宸殿上发生的一幕还并不十分能够理解。

但她却是在宋沛那一家三口的娇惯下成长起来的,虽然宋子黎对她经常没有好脸色,但兄妹两个的感情还是十分深厚的。

想着已经有大半天没有见到自己那个讨厌鬼的哥哥,宋子韵终于有些动摇,抓着明乐衣襟的小手,略有放松。

明乐无奈的笑笑,弯身蹲下去,趁机把她安置在凳子上做好,又抓住她的小手握了握,道,“你爹爹去了御花园里找哥哥,可是他们都不认识路,小婶婶去把他们给你带回来?”

宋子韵看着她笑意柔和的眼睛,终于点了下头:“小婶婶要把哥哥带过来,刚刚——刚刚皇帝伯伯——凶!”

下丫头说着就扁了扁嘴,一副想哭又心有余悸的模样。

明乐看在眼里,更觉心疼,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郑重的点头,“好!那你在这里乖乖听采薇姐姐的话,不能哭闹知道吗?”

“嗯!”小丫头的泪花本来已经挂在睫毛上了,这会儿便生生的忍了下去。

明乐摸摸她的头,于是不再耽搁,起身的同时对采薇吩咐道,“好好照顾小郡主,在前面的事情了结之前,不要带她出这个房间。”

“奴婢明白,会照顾好小郡主的。”采薇慎重的点头。

明乐点头,转身带了长平出门。

“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主意把握好分寸。”从偏殿出来,明乐边走边对长平吩咐道,想了想又补充,“对了,你先去看看今天跟着王爷进宫的是谁,把他叫过来守着这里吧。”

“来的应该是赵毅和武冈,奴婢这就去把他们叫过来。”长平屈膝一福,又递给明乐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就和明乐分路而行,往偏殿外面的回廊走去。

明乐则是转身,绕过一条走廊回了暝宸殿。

彼时宋沛和宋子黎父子都已经回来,并且被一起请上了殿。

而殿中前来赴宴的百官命妇则是尽数被遣散出宫,一场精心准备的寿宴未及开场已先散场。

偌大的宫殿中,珍肴美酒,香味四溢,留在座上的皇室姻亲却是面色迥异,各人端着明哲保身的架势,噤若寒蝉。

“皇上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犬子的确是顽劣了一些,但却懂得尊卑轻重,绝对不会对太子殿下冒犯的!”宋沛跪在孝宗面前,一脸的焦急,却是言辞恳切,尽量斟酌着用词,唯恐在言语之上再惹怒了他。

明乐依旧是从偏门进去,宋灏还坐在原来的座位上没有动,她一出现,却是第一时间回头看去。

明乐放轻了步子,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宋灏倒了杯茶推到她手边,然后才倾身在她耳边问道,“如何?”

明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以此作掩饰,同样压低了声音回:“有人布局,小世子恐怕只是做了有人铲除异己的替死鬼。”

“要设计一个孩子,的确是比假以大人之手更为容易和稳妥一些。”宋灏闻言,脸上的表情也始终淡淡的,连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也没有。

“连六七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果不愧人都说最毒妇人心!”明乐却是忍不住冷冷一笑,神情冰冷而隐约透着煞气。

宋灏侧目,看一眼她不善的神色,拉过她一只手握了握,以作安抚。

明乐去了这么久,必定是有了安排,既然她想管,他自然也不会反对,而且宋沛毕竟也不曾薄待于他。

主位上,孝宗的一张脸阴云密布,似是恨不能将这满殿的人吞剥入腹,目光阴冷无比的盯着跪在宋沛身边的宋子黎一声不吭。

宋沛急的一脸都是汗,终还是忍不住替爱子求情道:“皇上,这件事一定另有内情,请您派人彻查——”

“礼王殿下,太子的侍从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吗?如果眼见都不能作数的话,你还想要怎么查?”易明心语带讥诮的出言打断,很有些看笑话的架势,缓缓一叹道,“本宫也知道您是爱子情切,可今日葬在你儿子手上的可是当朝储君,未来的天子,难道你还想包庇,大事化小?”

她的这番话,明显就有煽风点火之嫌。

然则孝宗刚刚失了儿子,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许多,马上就被撩拨起来。

“子黎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你推太子下水的?”孝宗冷声问道。

“皇——”张氏一急,立刻就要替儿子分辨。

“张氏你先跪在一边,朕不问,你不用回话。”孝宗一个冷眼横过去。

张氏脸色一白,张了张嘴,终究也只能噤声。

宋子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跪在宋沛旁边梗着脖子大声道,“是太子哥哥不讲理,他要夺我的玉剑!”

“所以你就推他下水?”易明心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借口道。

宋子黎明显还是不太分得清轻重,气鼓鼓道:“玉剑是爹爹送给我的,凭什么给他?我就是不给!”

“黎儿!”宋沛在一旁暗急,偷偷扯了下宋子黎的袖子。

太子宋子铭的生母原是仪嫔冯氏,但是却在太子三岁的时候死于肺病,之后太子就被交给了同样位份不是太高的豫嫔刘氏抚养。

刘氏是在孝宗继位之前就入的东宫,只比林皇后小一岁,但是性子绵软又懦弱,在后宫众嫔妃眼中是个完全不具威胁的存在。

而豫嫔这样的性子,当然是不可能怎么严厉的去管教身为一朝太子的宋子铭的,也就养成了小太子暴戾霸道喜怒无常的个性。

说他要强抢宋子黎的东西,完全都在情理之中。

而孝宗,虽然对这个不成气候的儿子也不满意,但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

“老四,你对这事儿还有什么疑问吗?”孝宗冷笑,语气中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朕不管他是有意也好,无疑也罢,铭儿他的当朝储君,这个分量你是懂得的,其中道理,还需要朕与你多言吗?”

“臣弟不敢。”宋沛叩首,两层衣衫都被汗水浸透,扭头又去给宋子黎使眼色,“黎儿,你仔细想想,把当时的详细情况再与皇上说一遍。”

“我说了是他要抢我的东西,我只是不想给他!我没推他!我就是没推他!”一个问题被问了数遍,宋子黎也恼了,大嚷大叫。

“世子这张小嘴儿,变卦起来倒也顺溜。”易明心又是适时开口,玩味道,“这也不知道前后哪一句是真的。”

“明妃你能少说两句吗?”却不想这一回倒是一直默默无闻的林皇后开口打了岔,不悦的斜睨一眼坐在下首的易明心,“孰是孰非皇上自会有所分辨,你这般上蹿下跳的起什么哄?说多了,没得让人怀疑你的用心。”

“什么叫怀疑我的用心?我用心如何了?”易明心一直就和林皇后不对付,闻言也是柳眉倒竖,直接反驳,再看到孝宗也朝她看了过去,心头一跳,忙是从座位上起身,跪下去抹泪,“皇上,臣妾也是可怜太子殿下他小小年纪就这么去了,您瞧皇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妾能有什么用心?皇后娘娘是没做过生身母亲,不知道为人父母的心情,臣妾也是替皇上伤心呢。”

句句正中林皇后的痛处,听的林皇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如果不是龚嬷嬷在旁边一再的提醒,几乎就要拍案而起。

这边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吵的正是不可开交,明乐身边,长平就趁机从偏门溜了进来,附耳于明了身边说了两句话。

宋灏侧目看来,明乐与他略一点头。

宋灏颔首,这才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碗,淡淡的开口道,“皇兄,人都说童言无忌,我想礼王世子应该也没有那个心计当众撒谎为自己脱罪的。诚如明妃娘娘所言,皇兄你痛失爱子,最是能够理解这种心情。既然世子他改了口,为免不清不楚的也让四哥四嫂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还是再把之前的人证叫进来问一问的好,您说是不是?”

他的一番话,倒是一面人情,外加一定高帽子,把孝宗和易明心两个的嘴都堵死了。

由他开口求情,孝宗的脸色就更是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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