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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分家?”老夫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尖锐的一声嚷了出来。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明乐颔首。

“你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冲撞我,搞的这阖府上下乌烟瘴气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你简直是——”老夫人怒然拍桌,想要站起来,但却因为身子过于虚弱,一下子竟然没能动。

“是啊!我一再的忤逆祖母,对祖母不敬,本来就是大逆不道,不配做你易家的女儿。现在就请易老夫人下一道文书,是分家也好,直接把我们姐弟逐出家门也罢,也好换您的耳根清净和你武安侯府的一世太平。”明乐冷然说道,视线紧逼她的双眼寸步不让。

“你——”老夫人胸口起伏,因为一口气顶着,痛的直冒汗,“这样的话——还轮不到你来跟我说!”

“那么您觉得由谁来说合适?”明乐反问,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太后?皇后?还是要现在就进宫去请一道圣旨?不过是家务事而已,如果易老夫人不怕丢人现眼的话,我自然也是无所谓的。之前您不是还亲自入宫陈情,说是爵儿年岁尚小,担不起这侯府的重担吗?我这样做也是成全你,今天我就一句明白话儿撂在这儿,也省的你日后还要再操心。”

眼见着已经和自己成仇,老夫人的心思明乐最是清楚不过——

她现在最怕,莫过于明乐姐弟会因为这次的事怀恨在心,在爵位的承袭问题上做文章。

毕竟易明威的出身是个硬伤,而易明乐这丫头又今非昔比,只要她一句话,眼下侯府的爵位承袭问题马上就会出现变数。

虽然不甘心被她这样牵着鼻子走,但老夫人更怕是是,现在明乐就已经不把她看在眼里,如果一旦整个侯府的控制权落到易明爵的手里,那么——

她自己以后的日子必定好过不了。

明乐这一句话,毫无疑问立刻就让她产生了动摇。

旁边易明菲紧张的看着当前的局势,犹豫着几次想要开口,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萧氏自导自演的这场闹剧已经收场,现在整个二房除了一个久居深宫的易明心,就算是完全被架空了。

在易明爵和易明威之间,自然还是易明爵承袭爵位更加顺理成章一些,而明乐却明言放弃,主动要求老夫人将他们姐弟扫地出门。

这样一来,为了保住侯府世袭下来的荣耀,老夫人别无选择,只能推易明威上位。

也就是说,他们三房便要就此崛起了。

因为与她本身预料之中的结果相差的太多,易明菲心里始终有些忐忑。

老夫人阴着一张脸,与明乐久久的对视。

半晌,终究还是做出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

“天一亮就去请族中的几位长老过来,再准备了族谱和文房四宝送到祠堂里去。”老夫人道,一个字一个字咬音极重,眼神里的阴鸷情绪却一时一刻也没有散开,恨恨的瞪着明乐。

虽然这样做是为自己谋得了最大的利益,也算正中下怀,但她最不能容忍,还是一切从头到尾都是由这个丫头促成。

“还不吩咐下去。”黄妈妈被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压制着,忙是低声催促采荷。

采荷谨慎的用力一点头,转身先一步礼来。

明乐唇角一扬,露出一个笑容,却未有离开的打算,而是直起身子,一抬手,旁边雪晴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写好的信函递到她手上。

“族中长老您尽管去请,今晚这整个事情的原因以及放逐我们姐弟出府的由头也随你怎么编排,但我这两日事忙,那些人却是没空闲去见了。”明乐说道,把那张事先写好的书函展开了往老夫人面前的桌上一拍,“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麻烦老夫人盖了您的印鉴,咱们之间就此两清!”

见到这封信函,易明菲不由愕然——

原来即使自己之前不去求她,明乐也是早就打算好了这一步,她回府,针对萧氏只是其一,就此和易家撇清了出去才是最终目的。

老夫人看着那张白纸黑字的凭据,脸色忽明忽暗,死咬着牙关又是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有机会拔了眼中钉,她是该快意的,但是这个丫头,即便是走也不肯走的让自己心里舒坦——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要走就走,我不拦着你,但小十到底是我易家的嫡孙,他的去留,一定要明日见了族中长老,当面说清楚,我做不了这个主。”老夫人道,终究还是不甘心。

“老夫人这是特意给那几位长脸呢?”明乐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抖平了裙摆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面容冷酷道,“谁人不知,这近百年来整个萧氏一族无论是银钱还是人脉全都依附于武安侯府,现在更是以老夫人您马首是瞻,所谓的族中长老不过就是个摆设,我们的去留,只要有老夫人您一句话,他们谁敢说一个不字?”

武安侯府声名显赫,这近百年来整个萧氏一族都是靠着它的荫蔽而存在,更有甚者,十四年前自从易永辉父子双双死于非命之外,老夫人就暗中运作,利用三房易永贺手中掌握的充裕的银钱把族中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牢牢的把握在手。明面上所谓的萧氏宗族,其实早已经不过是老夫人的囊中之物,否则易永群和易明峰的那些人何至于自始至终都对她毕恭毕敬。

因为宗祠之事被视为一族之中最为神圣的事情,而无论的嫁进来的女子还是将来要嫁出去的女子都被视为外姓,所以老夫人把持宗祠一事其实是犯了大忌讳的,一旦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明乐的话没有说的太过明白,显然是刻意的留有一线余地。

老夫人是没想到她能把自己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心里暗恨之余也终究还是顾忌更多。

“好!”老夫人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恨恨的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印鉴。

黄妈妈见状,急忙叫人取了印泥来。

老夫人心里堵着一口气,狠狠用力在那张文书上盖上了自己的印鉴。

“谢谢老夫人成全。”尘埃落定,明乐眼底跟着泛起舒心的一抹笑容,收回那纸张扫了眼,然后才重又看向老夫人道:“这份文书还得要加盖易家家主的印鉴才能生效,府上的下一任家住应该会是六公子没错吧?”

事到如今,老夫人已经完全没得选。

“你自己找他去吧,我累了!”老夫人冷声说道,扶着桌子就要起身。

黄妈妈见状,赶忙上前去扶。

明乐坐在椅子上没动,一直目送她的蹒跚着步子走到了门口才是再度悠然开口道:“过几日我会叫人回柳乡,把母亲和大哥的陵寝从易家的祖坟中迁出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就在这里先和您打个招呼,麻烦老夫人提前派人知会他们一声。然后还有当年我父亲和祖父的尸骸都被乱军焚毁没能完整的找回来,但是他的牌位我也要一并带走供奉!”

既然要撇清那就要撇的干干净净,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却不能任由父母兄长的灵位和易永群、易明峰那些人摆在一起共食香火。

老夫人闻言,胸口里又是一口怒气上下翻腾。

但是这一番交锋对决下来,她已经清醒的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丫头的对手,为了不想输的再难看一些,她索性也就不再多言。

脚下步子停顿片刻,老夫人终究冷着脸一声没吭的被黄妈妈扶着离开。

待她走后其他人才勉强松了口气,急匆匆的跟着离开。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还济济一堂的屋子里就变得门可罗雀,冷静异常,让内室韩氏断断续续的哭声显得分外凄凉刺耳。

明乐起身,随手把手里拈着的那张纸递给雪晴,举步朝门口走去。

易明菲却是留在众人之后一直没有离开,这会儿见明乐要走,咬着下唇略一犹豫,还是快步追上来。

“九妹妹!”

明乐止步,回头对她露出一个略显冷淡的笑容道:“我跟武安侯府没有关系了,以后我们之间还是不要姐妹相称了。”

易明菲张了张嘴,将要出口的话生生被她堵了回去,迟疑了一下还是再度坚决的开口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对你说声谢谢的。”

“不需要,今天的事我本来也不是为你做的,即使你没找过我,也会是这样的结果。”明乐淡淡说道,语气之中很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说完也不理会易明菲脸上的尴尬,径自举步朝门口走去。

前脚跨出门口,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止了步子,再开口:“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给你提个醒儿,今天是多亏你运气好,下手早没有让三夫人牵扯在内。但是以她的脾气——易老夫人的手段你心里多少应该有数,自己多掂量着吧!要不然这座侯府里头接下来的日子也有的热闹瞧。”

李氏急功近利,又沉得住气,手段也很是有一些的。

但是真要和暗中操控侯府十余年的老夫人比起来,绝对是小巫见大巫。

明乐这话绝非危言耸听,只就想想老夫人能把萧氏的整个宗族都把持在手里就可见一斑。

明说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快步出了院子。

易明菲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隐没于夜色中,眼中流露出些许复杂的水光。

“小姐!”见到明乐走了,书蕾和书兰才从边上凑过来,扶住她的肩膀,叹息道,“这九小姐,说翻脸就翻脸,终究不是和咱们一样的人。”

“她对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说话间易明菲脸上就跟着浮现出感激的笑容,语气平和道,“她这是有意在提醒我千万不要让母亲再和祖母对上了。”

易明菲说着兀自一顿,紧跟着脸上笑容就多了几分无奈的苦涩,幽幽的道,“可是母亲那个脾气——唉!”

李氏这一辈子就以染指武安侯的爵位为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她可以在萧氏手底下隐忍二十余年而不发,现在眼见着夙愿得偿——

别人或许不知道,易明菲却是再清楚不过,她的母亲从来就不是个低调内敛的人,尤其是被压制了这么久,一朝得道,指不定就要招摇到什么程度。

易明菲面有愁容,微微的一声叹息,正在失神的空当,听见脚步声回头,就见春桃从里面韩氏的卧房走了出来。

“见过七小姐。”春桃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对易明菲屈膝见礼。

她以前是萧氏身边的心腹丫头,最是个精明不过的个性,后来被送去给易永群做妾,反而让她有幸从萧氏闯下的这些祸事里头脱身,实在是运气的很。

现在整个二房后继无人,已经垮了,眼见着三房的人要上位,春桃对易明菲的态度较之往常更要恭敬三分。

“杜姨娘不必多礼。”易明菲收摄心神,抬手徐福了一把,一敛神儿就又听到里头韩氏低弱的哭声,眉宇之间就又多了几分不忍的情绪。

春桃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也跟着幽幽一叹道,“三少夫人还伤心着呢,哭的怎么都劝不住。现在二夫人被送了官,她刚失了孩子,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韩氏的娘家并不十分显赫,只因为萧氏生性要强,所以在给易明峰娶妻一事上就十分看不上那些个眼高于顶的高门贵女,再加上易明峰的性格高傲,也不屑于借助裙带关系上位,所以就娶了这么个家世只算体面,并不显赫的韩氏。

韩氏本身的性子就是个温温婉婉的大家闺秀,入府之后也一直本分,更是被萧氏压制的死死的。

其实算来,在这件事上她也只算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易明菲想来也只觉得她可怜。

“书蕾,一会儿天亮你去韩府给三嫂的娘家人传个信,让他们来看看三嫂吧。”易明菲想了想就对书蕾吩咐道,然后重又看向春桃道,“府里最近事多,三嫂这里有劳姨娘你多帮忙照应着。现在三哥也不在了,你帮我传个话给三嫂,她若是愿意留在府上,咱们府上一定不会亏待了她。而如果她想回娘家休养一阵子的话,回头你去告诉我,我会去跟祖母和母亲说,让她们给个恩典,放了三嫂回去的。”

大邺一朝的礼制并不十分刻薄,也没有说一定要求女子守节的,女子与夫家和离之后再许人家,抑或寡妇丧夫再嫁的,在官宦之家也都早有先例,不算什么有悖纲常的大事。

只不过易明菲作为小姑子,并不好把话挑明了说,字里行间的意思春桃却是明白的。

“还是七小姐您的心性好。”春桃感激的对她屈膝一福,“那婢妾就先替三少夫人谢谢您了,回头等少夫人拿了主意,我就去回您。”

“好!”易明菲点头,“三嫂这里就先交给你了,祖母身子不适,我还得跟过去看看。”

“是!”春桃垂眸敛目的退到一边,目送她离开。

**

明乐从兰亭阁出来并没有回菊华苑,只在路上揪了个丫头让她去给柳妃传个信,自己就带着雪雁和雪晴两个去最后面的祠堂取父母还有易明凡的牌位。

彼时天色已经破晓,通透的天色中慢慢现出几缕白,那颜色清明如洗,抬头看去倒是叫人心旷神怡。

主仆三个行色匆匆,直抵祠堂的大门外。

因为易永群和易明峰的是新丧,多事之秋,这祠堂重地的守卫比平时要多了许多。

三人刚一步跨进院子,里头马上就有七八个守卫举着棍棒迎上来,怒喝道:“祠堂重地,你们是什么人,竟敢乱闯!”

“瞎了你们的狗眼,义阳公主的路也敢拦吗?”雪雁清声一喝,不等明乐吩咐已经第一次冲上去,不由分说将挡在最前面的一个护卫一脚踹飞。

院里的管事这时候才循声匆匆的披了衣服从旁边的耳房里出来。

见到明乐主仆气势汹汹的架势,他心知不妙,还是陪着笑脸挤上前来,一边对护卫们骂道:“一群没眼力劲儿的废物,也不看着点儿,对着九小姐也敢亮家伙吗?”

说着就又点头哈腰的拱手对明乐赔罪道:“九小姐,是小的管教不严,冲撞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也不与他废话,直接道:“我是来请父母亲大人和哥哥的牌位的,你们让开,我取了东西立刻就走,不会为难你们。”

历来牌位入了祠堂就没有再请出去的道理,那管事嘴巴张的老大,脑子半天没有转过弯来,讪讪道,“九小姐您这是——”

明乐皱眉,已然是没了耐性与他们周旋。

雪雁的眸光一冷,立刻一个箭步上前,身影飘忽,不等其他人看清已经夺了一个护卫手里的长棍,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声响伴着接连不断的几声闷哼,转眼间七八个护卫就都捂着膝盖倒在地上哀嚎打滚。

雪雁也不理会,踩着几人的肚皮快步进了祠堂,焚香惨败之后就从怀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蓝布包袱,把易永辉,淳安郡主以及易明凡的牌位裹好,抱了出来。

院里那管事见其他人挨了打,抱头鼠窜,躲在一边不敢露面,只能扯着嗓子喊,“九小姐,在祠堂动手,您这是对易家的列祖列宗不敬,这是要遭天谴的。”

雪晴皱眉,一个闪身奔过去,揪住他的衣领就是左右开弓连着给了她六七个巴掌,打的他满嘴门牙一颗不剩。

雪雁的动作很快,这会儿已经捧着牌位从里面出来。

主仆两个各自颔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雪晴将那管事往地上一扔,也跟着退回明乐身边。

主仆三个二话不说的转身就走。

三个人来去匆匆,很快就没了踪影,只剩下满地的侍卫不住的哀嚎打滚。

**

明乐主仆去到大门口的时候,易明爵已经提前料到她的打算,从兰亭阁离开只就已经着手打点东西,这会儿两人院子里的私财摆设,连带着姜太后叫人送来的嫁妆都一并搬了出来,林林总总,装了二十余辆大车,从门口一直排到了巷子外头。

彼时柳妃也已经得了消息,带着一众宫女太监,由御林军护卫着匆匆赶来。

见到门口这般阵仗,着是她也自诩见惯了大场面,这时候脸上的表情也不受控制的有些僵硬。

“娘娘来了。”明乐与她刚好从两侧不同的小路上迎面走过来,也不废话,直接与她说道,“我这里有些变故,没有提前通知你,恐怕要麻烦娘娘移步,换个地方住了。”

兰亭阁那里柳妃走的早,但后面发生的事,大致情况也已经听人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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