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神衣缀明月

临江县一时之间收容了许多受水患无家可归的百姓，大部分都是青壮留在岱县继续接受朝廷征调修缮河道、挖沟泄洪，而家中老小暂时被好生安置在临江县落脚。

而岱县修坝的事还要等慕无铮写好折子传回朝中待皇帝批阅，朝中要经过殿阁及其六部审议，确定此事任命的官员及户部正式往岱县拨银后，慕无铮一行人才能离开。

慕无铮屋前敞着长窗，晨光熹微，天色未明，他一向起得早。

屋子里有些昏暗，他点着灯烛，摊开空白的奏帖，将岱县水患的经过执笔蘸墨写了下来，这几日他已提前审了一遍岱县县令，那县令完全是个软骨头，贺梁还没怎么动手就招了个一干二净，本来冬易连刑讯的指夹板都特意买好了，结果倒是没用上。

慕无铮写完岱县水患经过，又在奏帖上写下雍王和岱县县令及其心腹这些年从岱县大坝上侵吞的贿银，数额尤为巨大，令人瞠目结舌，导致用在修缮大坝上的银钱根本没多少，是岱县水患的元凶。

他写完这些，又将岱县县令认罪的供状附在奏帖后，这份供状一式三份，传回朝廷一份，一份在慕无铮手上，一份在慕无离手上，以免雍王提前在岱县周边埋伏死士，抢走状纸杀人灭口。

才写完，他便听到敲门声。

慕无铮搁下笔去开门，见到来人是惊讶了一瞬，怎么是哥哥？

“哥哥怎么起得这样早？”

微蓝的天光侧照在慕无离面若冠玉的脸上，很是平和温柔。

“吾早起练完了枪，见你这边点着灯，就过来看看。”

慕无铮灿然一笑，落在慕无离眼里明媚似日出。

“正好写完了回禀给朝里的折子，哥哥替我审一番吧？”

他让开身子让慕无离进来，又合上了门。

慕无离在书案旁坐下，仔细查看了一番。

“详实有据，就这样传回给父皇罢。”

“这样一来，三哥侵吞朝廷拨款、残害手足的罪名是落实了。”慕无铮带着几分笑意抱臂看着慕无离，“同为手足多年，哥哥心中当真没有一丝不忍么？”

慕无离面色平静无澜，“三弟明知岱县水患会危及万人性命，亦未曾有过丝毫不忍。”

“哥哥曾对铮儿说，身居高位者关系天下千万人的福祉与命运.......曾经，铮儿不懂，但当水患近在眼前的那一刻，铮儿懂了。”

慕无铮柔若无依地坐进他怀里，慕无离下意识抱紧，任由怀里的人一手揽着他的脖子，一手牵起他的手放在身前的胸口。

自从慕无铮踏上岱县这片土地开始，岱县百姓的生死存亡几乎都系在他一人的身上。

慕无离似乎怕摔着他，将臂拢在他腰间。

“哥哥的教导，铮儿每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慕无铮抬眸望着他，唇瓣开合，握在胸前的手紧了紧，“如此，可算守了对哥哥的承诺......公义为先，不失本心？”

“算。”

从答应慕无离练字到做一把好刀，再到伏祈山，慕无铮答应慕无离的事大多都做到了，除了同他相守。

他的手指搁在慕无离的下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无离也沉默不言，任凭情愫无声在二人之间流动。

慕无铮望着他，眉目间是流转的情意。

他心道，这样绝世无双的情人，凭什么叫他让给薛秋峂？他慕无铮绝不会让慕无离同她顺利拜堂成亲，交臂饮下合卺酒。

“哥哥可否答应铮儿一件事？”

“何事？”

“若有朝一日铮儿与哥哥争锋相对.......成王败寇，哥哥莫要对铮儿心慈。”

慕无离却道，“你想要什么，吾都可让于你，你我无需争锋相对。”

慕无铮失笑，“铮儿只是假设.......再说了，”他朝慕无离的面庞凑近，呼吸拂过慕无离的嘴角的脸颊，带起一阵痒意。

“若铮儿想要的是储位和十八营，哥哥也让么？”

“若铮儿不择手段害了哥哥，哥哥也受么？”柔和悦耳的嗓音带着试探。

“你若当真要害吾，便不会这么说，你应当装柔扮弱，假意迎和，再诱骗吾交出储位和十八营......这比朝堂相争要来得快得多。”

慕无铮听到慕无离的话，一时失笑。

说的也是，若他真的不择手段要同慕无离抢储位，根本用不着那么麻烦。

慕无铮终于又忍不住吻住他，暖意从唇瓣流传到心底，他带着银丝分开些距离，轻声道，“铮儿也想知道......铮儿只是装柔扮弱，假意迎合，哥哥便从么？”

慕无离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哑着嗓子道，“你或可一试。”

慕无铮望着他眼波流转，笑他，“哥哥一直恪守君子之道，有可能变成色令智昏之辈么？”

慕无离沉默不语，目光沉沉地握着他的腰把人往上带了一下，呵出的热气对着慕无铮脖颈，额头抵在他下颌，喘息中带着忍耐。

“哥哥？”慕无铮见他不答，奇怪地问了一句，瞬间睁大眼，同为男子他一下就明白了。

——他正在被一个欺负过他的家伙虎视眈眈地抵着。

慕无铮霎那间脸红透了，等了片刻却发现慕无离只是将脸埋在他脖颈间，没有下一步动作。

慕无铮脸颊红潮弥漫，忍不住出声，“哥哥，要不......”没等他说完，慕无离就将他整个人横抱了起来，脸上神色晦暗不明，随后将慕无铮放到了床榻上。

他正胸口砰砰直跳，不料慕无离竟然为他盖上了被子，“天色尚早，铮儿还可再睡会。”

慕无铮脸上红潮稍退，忍不住涌现失落，“哥哥要去哪？”

“吾同杨尚书今日要去巡视岱县泄洪的情况......临江县受岱县影响，听闻今晚县里要办以求风调雨顺的篝火祭祀，待晚些时辰，吾再来接你去看看。”

“哥哥！”慕无铮见慕无离打算直接就走，忙抓住他的手。

慕无离停了下来，侧脸望来，脸上的情欲似乎已经在他极强的克制力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论哥哥要对铮儿如何......铮儿都愿意的。”他没敢看慕无离，说出这句话时眼神盯着地面，有些含羞带怯。

慕无离却叹了口气，把锦被给他掖好，重复道，“再睡一会。”

慕无铮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气愤地拽着身下的褥子，全然没有睡意。

夕晖尽消，夜幕低垂，晚风凉爽。

慕无铮开门从屋里走出来时，冬易和慕凤玄正在交手，打得如火如荼——不过慕凤玄的身手自然是全然不及冬易，属于是单方面被虐得不成样子，贺梁和昝瑞在蒲柳树下坐在石凳上看热闹，慕无铮走过去时冬易凤玄二人还在交手，他一边看着冬易长剑如雨般朝慕凤玄袭去，一边抱着臂对着昝瑞道，“什么情况？”

昝瑞乐滋滋对慕无铮说，“世子对冬易姐说，他若是能扛下冬易姐一百招，冬易姐就要陪他去逛祭祀。”

慕无铮忍不住笑出来，“抗下三十招四十招倒是有可能，只是这一百招......凤玄是打算爬着去逛祭祀么？”

昝瑞脸上带着些兴奋对慕无铮道，“殿下可要赌一赌？属下押了二两银子呢，属下赌世子能扛下来。”

慕无铮在二人身旁坐下，贺梁给慕无铮拿来干净茶杯为他倒茶，只听慕无铮对着昝瑞说，“你倒是对凤玄很有信心啊。”

昝瑞被慕无铮这么一说，突然有些后悔，“属下想着毕竟世子是慕氏皇族.......总能扛过一百招吧？”

贺梁笑着看他一脸后悔的模样，“你已经下注了，不能反悔。”

慕无铮想起从前慕无离为了帮他出气揍了慕凤玄，那时哥哥揍了慕凤玄多少招来着？有没有一百招？

“在想什么？”声音从身后传来。

慕无铮正望着慕凤玄和冬易对打的身影出神，闻言脱口而出道，“在想哥哥当初揍了凤玄多少拳。”

“九十五拳。”身后那人回他。

慕无铮忽地一愣，突然反应过来惊喜地往身后看去，“哥哥！哥哥回来了？”

慕无离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昝瑞和贺梁连忙起身抱拳，“参见太子殿下。”

“你们都是六弟的人，不必多礼，一切如常即可。”

昝瑞和贺梁倒也没真敢一切如常，而是起身让出了位置，让慕无离坐在慕无铮身旁。

“哥哥可要赌？”

“赌什么？”

“赌凤玄能不能接下冬易一百招。”

“铮儿赌什么？”

慕无铮弯起唇角，“我赌他不能。”

“那吾赌他能。”

慕无铮微微睁大眼，有些不可思议，“哥哥这么看好凤玄么？”

慕无离却笑了笑，随手拿起慕无铮用过的茶杯抿了一口里边的茶，“铮儿要赢，吾便心甘情愿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