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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霜绛和傅云起面面相觑,竟然默契地沉默了下来,不同的是林霜绛看着慕无铮的表情明显有些担忧。

慕无铮垂着眼帘平静地将酒杯拾起,对冬易道,“你先下去吧,本王挑好了再让你送过去。”

冬易感到慕无铮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有旁人在她也不便多问,只道了声“是”就离开了。

一时安静下来,气氛莫名地怪异,林霜绛脑中寻了措词正想安慰慕无铮,傅云起却抢在先前开口,“我想,是薛氏倒了之后,薛皇后着急了。”

他本不欲多管太子和端王之间的闲事,但他看到林霜绛面上莫名流露出的担心,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慕无铮闻言抬眸,“薛皇后着急了?什么意思?”他故作平静地往杯中倒酒。

“太子生辰将至,太子府迟迟没有女主人,陛下恐怕要给太子殿下赐婚......我猜测......薛皇后担心皇帝给太子特意安排一个帝党的世家贵女,名为赐婚,实为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但若提前定下那身后已经没有了薛氏的薛秋峂,她只能依靠太子府,一定会惟皇后是从.毕竟皇后是看着她长大的姑姑,皇后能借此能堵住陛下的口。”

慕无铮不觉咬唇,他没想到慕无离的婚事背后竟有这些诸多利益之考虑,实在复杂。

“我听说,薛秋峂痴心太子殿下多年,不愿出嫁,可有此事?”慕无铮看向傅云起。

“是有这么回事......但薛皇后也知强扭的瓜不甜,太子殿下不乐意,加上从前薛氏权势滔天,处处惹人不快,她也就没让那薛氏小姐如愿。”

傅云起又自顾自地灌了一口酒,“虽然太子生辰近了,但更近在眼前的还是我小姑的忌日,加上薛氏恍然间一朝落败,薛皇后最近的情绪料想不会太愉快。”

“你小姑的忌日?”林霜绛忍不住问。

“是”,傅云起放下酒杯,“前朝太子妃傅静殊是我小姑。她生前同薛皇后很是要好,只不过当年前朝太子战死,我小姑也在临盆时血崩跟着去了。”

“前朝太子慕如瑛的事,皇叔同我说过一些。”慕无铮想起了陈老王爷对他说的话,对着一头雾水的林霜绛解释道,“皇叔说慕如瑛皇叔不论是拳法还是枪法,几乎都能三招制敌,是真正的盖世无双,所向披靡,后来战死在了稷山狭地里。”

慕无铮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不想让傅云起看出自己过分在意慕无离的婚事。

银月高挂,慕无铮陪同两人聊了一会,对着远方的月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只道,“明日本王及冠礼,就不陪傅大人喝个尽兴了,”他看向林霜绛,“霜儿,你们接着喝,我回去歇息了。”

傅云起点了点头,慕无铮满怀心事转身离去,林霜绛正欲起身跟上去,却被傅云起按住了手臂。

“霜儿,他早晚要自己想开的。”那双平日略显高傲的眼眸朝他望来,竟十分柔和。

林霜绛叹了口气,又直视傅云起的目光,“你信不信,他们分不开?”

傅云起眉心微蹙,“他们是兄弟,又都是皇子,怎可........”

林霜绛打断他,“你可要同我打赌么?输赢不需等太久,一月便知分晓。”

傅云起有些无奈,“赌注是什么?”

林霜绛笑了,那笑中竟然带着几分认真,细看还带着几分疯狂。

“赌注是,你傅家的立场,你敢么?”

傅云起闻言心头一震,显然面露为难,“霜儿,我所有一切都可以同你下注,可傅家不是我一人的.......”

林霜绛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敢,罢了,不赌那么大,就赌你为我做两件事,但无论是什么事,你都得为我做。”

别说两件事,百件事傅云起都愿意为他做。

傅云起挑了挑眉,答应了,勾唇一笑,“那霜儿下的注是什么?”

林霜绛察觉到傅云起在和他玩心眼子,反问他,“你想我下什么注?”

傅云起对他道,“不得在我之前同女子成婚。”

林霜绛忍不住捂嘴大笑,“这是什么注,堂堂禁军都统不会是怕心爱的女子被本公子抢走吧?”

“那霜儿敢不敢下这个注。”傅云起饶有意味地看着他。

“罢了罢了,我可不是傅大人玩不起大的,这注,我下就是了。”林霜绛望着他说。

月牙高挂在慕无铮窗外的树梢,慕无铮孤寂的身影坐在窗前,孤零零的黄铜香炉不知为何倒在地上,书案上摆着那幅画,画上是赤裸的绝色少年,慕无铮执笔蘸墨,窗前黯淡的月色洒在他的眉眼上,看起来很是平和安静。

——只有慕无铮自己知道他心中是如何翻山崩海,地覆天翻。

慕无铮手中运着熟悉的笔力,在画边写下小注:

“吾夫无离,虽日日与君相见,或难共枕;夜观榻凉,无君之温存。不知君抱他人时,可思吾否?此画赠君,表铮思念之情,勿忘妻独铮也,莫忘春涧轩之欢好。”

慕无铮小心搁下笔,把画收了起来,微凉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冬易。”他的嗓音很清,透着些冷。

冬易迈步推门而入,看到窗前的慕无铮身形清瘦,稠丽的五官在窗外透进的月色下清冷得像覆了层霜。

慕无铮将画交给冬易,唇角微微勾起,“明日本王的冠礼后,亲手交到太子殿下手中,莫经他人手,就说是本王庆贺太子殿下好事将近的贺礼。”

眼中竟带着显而易见的疯狂和不甘。

冬意一眼就认出这画是那日王如仙画的那幅,她心头一惊,不解地看着慕无铮,“殿下,您莫不是喝醉了?这可是您的.......怎能送给太.......”

忽然之间,她脑中只如惊雷般,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慕无铮,“殿下......您和太子........”

冬易不觉捂住嘴,抱着画的双臂微颤,慕无铮这几日不对劲的反应在她脑中如走马观花一般,同手中这幅送给太子的画联系到了一起。

慕无铮突然开始笑起来,那笑容里满是沧桑萧索,他身躯微微抖动,笑了半晌后,望着她说,“你也觉得很荒唐,是不是?”

他解下身后的玉簪,一头雾黑的长发倾泻而下,眼梢之下竟然带着一抹浅浅的红,他径直从冬易身旁走了出去,边走边笑,那笑声没有丝毫的喜悦,反倒有些歇斯底里。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中,清冷如寒泉:“原来如此.......世人之眼光,不过皆为虚妄也 ......”

慕无铮兴许真的是醉了,他懒懒散散地走出寝殿,声音悠悠回荡在寝殿门外,“欲得亲而亲阴阳殊隔,独我流离困苦;欲得情而情不能成,另娶他人,独我抱憾不甘……”

“何谓俗世......何谓人伦......何谓常理......何谓天道,不过人之桎梏,人之虚妄也......”

他往寝殿旁的汤池走去,夏霖本守在门口对寝殿里的动静是一头雾水,见他醉醺醺走出来,顾不得分辨慕无铮究竟在说什么,见他往汤池而去只好赶紧跟了上去伺候他沐浴,生怕他一个不慎把自己淹死在汤池里。

翌日,晨光熹微,慕无铮一大早就进了宫,他在嘉兴殿里换上了礼部送来的及冠穿的冕服,那是一身玄色底,朱红边的九旒冕服。等隅中一至,便要起轿往皇城以东的宫庙赶去,于午时正式祭祀天地。

冬易拿起冕服,正欲展开给慕无铮换上,眼一尖,惊叫了起来。

“怎么了?”夏霖才为慕无铮解开外袍,听见动静朝冬易看来。

“这冕服的丝线都已经勾坏了。”夏霖赶过去一看,果不其然,那下裳的丝线崩裂得不成样子,连原来的图案都看不出了。

慕无铮皱眉,“穿坏的九旒冕服祭祀天地是大不敬之罪,礼部的人送来前怎可能不仔细检查一番。”

冬易跺了跺脚,“我去找礼部的人问问,若误了时辰,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不过两刻钟,冬易就匆匆赶回来了,那张清丽不俗的脸上带着几分难堪,她双手手中端着一个长而宽的木盘,木盘上放着整齐叠好的一套冕服。

“怎么了?”慕无铮问。

“礼部的人说......应该是昨夜尚衣监走水的时候,他们将冕服急匆匆带出来时勾到了,一时不察才毁坏了冕服......如今殿下及冠礼在即,已经没有时间赶制新的冕服了,只有太子及冠时曾穿过的冕服还保留在尚衣监完好无缺。”

夏霖气得拍桌,“他们什么意思,让我们堂堂端王殿下穿太子穿过的冕服?不怕陛下治罪么!”

冬易也面带怒意,“他们说太子殿下的冕服同端王殿下原来定好的冕服形制相同,让殿下先穿着,不会有大碍, 别误了时辰......可亲王冕服和太子冕服如何能看不出来差别?”

“岂有此理!”夏霖气得想冲出去找尚衣监的人理论。

慕无铮抬手拦住她,“本王明白了,这事是礼部的人得了雍王授意......荣王从前在礼部结交不少朝臣,雍王此举,是在给荣王出气。”

夏霖和冬易有些不解地望着慕无铮,只听慕无铮道,“若我穿了毁坏的冕服祭祀天地,是大不敬,御史定会参我;若我穿了太子的冕服祭祀天地,是挑衅太子,目无储君甚至意欲取而代之,如此一来太子底下的武将则必然声讨于我......雍王已经挖好了坑,不怕我不挑。”

“殿下,那现在怎么办?”夏霖面露忧色。

“既如此,跳就是了。”慕无铮无所谓道,“本王既要入朝参政,便预料到不会如此顺利,雍王在户部根基大失,自然心有不甘......眼下先将及冠礼过完,回头本王再去找礼部的人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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