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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呆望着新妇离去的背影,师傅在我的脑袋上轻轻一拍:“走罢,还瞧什么呢?”

我竟是替一个头一回见的新妇难过起来,几个时辰前,我甚至还因海棠的事对她颇有些不舒爽。现下再想想,她又能较海棠好多少。海棠与邢家大公子之间的种种,自毁容貌自赎出百花楼,都是她自个儿的决意,可王府那位新嫁的嫡娘子,从出嫁到面对新婚丈夫的伤残,没有一桩是她自己能拿定主意的。

“她比海棠更可怜。”我在摇摇晃晃的车里,直直地盯着师傅身旁裹着百子帐的包袱,幽然冒出一句。

师傅哑然失笑,“你究竟更怜悯哪一个?”

我茫然地摇摇头,答不上来。

师傅伸手轻扫过我的眉心,“个人有个人的债,各自偿还罢了。”

因那百子帐,我忽然想起海棠来,这样的日子里,也不知她要怎样过,她是否得知了邢府这场婚仪的变故。

“师傅,海棠过得那样苦,也是因为有债要偿么?”

“咱们阿心慈厚,一时忧心这个,一时又惦念那个,苍生之众,可都管顾得过来?”师傅戏谑地点了点我的鼻尖,“竟不知阿心有这样大的胸襟。”

我正要问师傅,是否要向海棠收回那套遂心针,车壁上“咚咚”两声,赶车的家仆请道:“朱先生,阿心姑娘,茱萸巷到了。”

我探头一望,其实已将近朱心堂门前了,便将这话暂先搁下,赶紧背上医笥,抱起百子帐准备下车。

邢家的家仆拿着师傅写的方子,在铺子里等着取药,我忙忙地配齐了药,一包包裹起来交予他,再收拾了药屉,这一通忙,便到了酉时闭店的时辰。

后头几日,我与师傅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秋风一起,风寒咳嗽接踵而至,每日来买药的人络绎不绝,师傅也没那么好性子变着法地要药钱,干脆径直收了铜钱。我整日里抓药抓得胳膊都抬不起,闭店后还需劳师傅替我艾灸解痛。连得吴甲殷乙二人,亦忙得来不及摊晒收整草药。

好容易得了些空,又到了要熬制牛髓膏的日子。待牛髓膏苦哈哈的药气充盈了整间铺子时,我又想起海棠那双满布裂口的手,如若不是这牛髓膏,她那双毛糙粗粝的手,哪里能做绣活。

我骤然之间就起了好奇心,那日从邢府带回来的百子帐就在柜台后头的角落里搁着,我从未见过遂心针下的绣作,不知究竟有怎样的妙处。

一壁揣测着,一壁大红的布包袱已经散开在跟前。我使劲展臂一抖,将整幅百子帐在柜台上铺开,俯身去细看。

不看便还罢了,这一看霎时惊得后脑发凉。只见那百子帐上错落有致地排布了许多稚子像,有逗猫引蝶的、有嬉闹奔跑的、有执书握笔的,栩栩宛若真人。而这一百稚童的面孔却是同一副模样,尽是伢儿的喜怒哀乐。

我心里一阵阵地发毛,无端惊悚。忙将那百子帐重新裹入包袱中,塞回角落。

犹豫良久,总觉不能安心,遂硬起头皮去向师傅求道:“今晚许我出去罢,好些日子不见海棠和伢儿,也不知他们现下如何了?上回给的药必定早就吃尽了,遂心针也该收回了罢。”

师傅向来不乐意我酉时之后出店。从前也是许的,也怨我自个儿不争气,总被那些酉时之后出来晃荡的游魂撞到,那些游魂见有生人能见他们,大多惊奇,和善些的便要上前搭讪,纠缠不休,凶怨的则没那么客气了。惊过几回,师傅便不愿意我夜间出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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